張靜姝自問也算是走南闖北、見多識廣的人,但把墳修在家後院這種事,她實是破天荒頭回見,別說見,更是聞所未聞。
小桔這張烏鴉嘴,沒事扯什鬼宅,這可好了,原來鬼宅竟是咱自家。
張靜姝罵完小桔,又給自己打氣壯膽,子說了,鬼怪皆不足懼。
她待要上前一查究竟,往前挪了兩步,又退回去,折了一根桃樹枝拿在手上,擺出幼時同人打架鬥毆的架勢,複前。
墳墓倒沒爬出什血口獠牙的惡鬼來,寂寂杳暝,隻有風過樹椏摩挲出縷縷細細的沙沙聲。
就著將逝微光,張靜姝見墓碑上隱約有字,好奇之下,她又走近些仔細辨認,見碑上書“姝兒之母之墓”。
她怔了怔,旋即扔了桃樹枝,快步走到墓碑跟前,撫上墓碑。
“姝兒之母之墓”底下還有一排小字。
“我自立碑,留衣冠於此,存我一縷魂魄,以鎮此宅,欺我兒者,我雖九下黃泉亦必誅之。”
張靜姝看了三遍,總算明白怎回事了,原來是母親給自己立了一座衣冠塚,給她鎮宅。
張靜姝有點想笑,挖個墳堆給自家閨女鎮宅這種事,別人幹不幹得出來她不曉得,但她母親確然幹得出來。
這是座從頭到腳透著不正經的墓碑,立得不正經,寫得不正經,渾沒一處正經。
但是呢,母親是不正經的母親,女兒卻是正經的女兒。
既然是母親的衣冠塚,做女兒的,豈有不拜的道理?
張靜姝依禮退至碑前三步站定,規規矩矩地行了一個叩拜大禮。
張靜姝做禮做得一絲不苟,鉚足了勁,“砰”的一個頭磕到地上,哪知泥地好巧不巧有塊石頭,直磕得腦門生疼。
張靜姝禮行到一半,焉有半途而廢的道理,便知麵前有塊石頭,仍紮紮實實地莽了三個頭上去,一下子磕得皮破血流。
待磕完了頭,她又想,可得把這塊礙事的石頭挖了,免得她下回忘了,再來磕頭,又磕得皮破血流,遂挖出石頭,卻見石頭下麵有個木匣子。
張靜姝打開木匣子,麵卷放著一封信,她展開信,見上書:
“死腦筋的笨丫頭!磕流血了罷?你就不能機靈點?從東數第二棵和第三棵桃花樹之間,我埋了十壇酒,名為‘解憂酒’,可解世間萬般愁。”
張靜姝看了看信,又瞅了瞅碑,滿麵狐疑之色,嘀嘀咕咕地道:“果真能解世間萬般愁?你該不會又耍我罷?”
她的目光在信和碑之間轉了幾個來回,轉身走了,片時又回,拖著鐵鏟,提著油燈。
張靜姝將油燈掛在桃樹枝上,找準第二棵和第三棵桃花樹正中的位置開挖。
挖了半個時辰,手都凍僵了,別說酒壇子,連個瓦片都沒見著,張靜姝心想著多半又被母親給耍了,母親此刻若在身旁,定會指著她哈哈大笑,說上一句:“解愁是沒錯,可誰說是解你的愁了?”
張靜姝猶豫著要不要繼續挖時,又挖出一個木匣子,麵仍是一封信。
“敢編排我?繼續挖。”
張靜姝搓了搓凍得發麻的手,繼續往下挖。
過了一會兒,又挖出一個木匣子。
“還真挖?你清閑得很?”
張靜姝一把扔了信,猛揮鏟子,氣呼呼地咕噥道:“我就挖!我偏挖!”
又過了一會兒,一鏟挖下去,傳來一聲悶響,張靜姝一愣:還真埋了?
她刨開土,土下有木板,掀開木板,木板下是個地洞,地洞麵陳放著十個大酒壇子,中間的大酒壇子上麵擱著一個木匣子。
“看來你果真閑得很,若不是很閑,也斷不會來到這座宅子,挖到這個地洞了。別指望我給你解愁,誰給你愁受,就大耳刮子打回去。我精明一世,怎就生了你這個老實巴交、軟弱可欺的廢物?簡直要把我氣活過來!”
張靜姝默然。
信還有第二頁,隻一句話。
“別委屈自己。”
張靜姝將信折好揣進懷,揭了一個大酒壇子的泥封,泥封一揭,她呆住了。
壇中黃燦燦之物直震得她腦瓜麻、刺得她眼睛晃,她捏出一根,咬了咬,軟的,又放回去。
那大酒壇子裝著的,不是酒,卻是滿滿一壇子金條。
張靜姝又開了一個壇子,再開了一個壇子,開罷十個壇子,便是十壇金條呈在麵前。
張靜姝傻了。
她自幼便跟錢打交道,自是對這筆錢有數的。
這筆巨額財富足夠她幾輩子胡吃海塞恣意揮霍了,隻要她不拿去賭和造反。
慌亂很快蓋過了狂喜,張靜姝迫使自己冷靜下來,思來想去,她仍將泥封塞住,合上木板,蓋上土,怎挖的怎埋,將這十壇黃金原模原樣地埋了回去。
這些金子能讓她享盡榮華富貴,卻也能要了她的小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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