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忽已至大年三十,張靜姝連日來忙著造母親設計出的改良紡紗機,日日早出晚歸,同李家工匠鋪的工匠商議完善細節,張忠和小桔二人則忙著籌備年事。
三十這日,許多商鋪早早打烊過節。因改良紡紗機製造已在收尾,張靜姝便與工匠商量好,加了兩倍工錢,令其趕工將之完成,也免得拖過年後。
安頓妥後,張靜姝正往回走,卻見小桔疾走尋來,滿頭汗珠,一臉焦急。張靜姝頓感奇怪,先問道:“這是怎了?”
小桔道:“阿姐,出大事了!”
張靜姝聽得心驚肉跳,忙將小桔拉到一旁,問道:“家怎了?侯府來找麻煩了?”
小桔一愣,搖頭:“那倒沒有。阿姐,你不知道,官府今早出了公告,今日起宵禁,宵禁期間鎖城,整個都城隻進不出!也不知發生什事,太嚇人了!忠叔讓我趕緊來叫你回家!”
宵禁鎖城本就稀罕,大過年的宵禁鎖城就更稀罕了,張靜姝亦是納悶,但如今她也沒有特殊的消息渠道,不知任何內幕,作為小老百姓,隻管在家好生待著,別惹上是非就好。
一念及此,張靜姝忙問道:“家存糧夠吃多久?”
小桔道:“糧食夠吃一個月,這回備了不少臘貨,省著點吃夠吃三五個月,菜不多,隻夠三兩日。”
張靜姝又問:“馬草呢?”
小桔道:“不多了。”
張靜姝當即道:“走,趁這會兒還未休市,把糧屯足。”
二人來到農貿區,張靜姝毫不手軟地大肆采購。因在年關下,又逢宵禁鎖城,糧肉蔬果自然漲價不少,小桔心疼銀子,不免勸道:“阿姐,何必買這許多,沒準兒過兩日便解禁了呢?”
張靜姝言之鑿鑿地道:“子說了,遇事先屯糧,手有糧,心中不慌。”
小桔無奈:“阿姐,你的子難道就沒跟你說過要省吃儉用、細水流長?”
張靜姝走進一家糖果鋪,不以為意地道:“他個黑心的糟老頭子哪懂這些?店家,我要這罐蜜棗,連棗帶罐子都打包了。”
“黑心?這又是從何說起?”小桔大惑不解。
張靜姝道:“他自己說的呀!三十而立,說的是交三十兩銀子你可以站著聽他上課。四十不惑,說的是交四十兩銀子他就可以回答你的問題。五十知天命,說的是交五十兩銀子他就告訴你皇帝出的科考命題。六十耳順,就是說交六十兩銀子他可以來哄你高興。至於七十心所欲嘛,就是說交七十兩銀子你愛幹嘛就幹嘛,他都滿足你,這還不黑心?不過科考命題倒是物超所值。”
店家強繃著臉,臉都快憋成了醬色,顫顫巍巍地將打包好的蜜棗罐子遞來:“三、三百錢。”
小桔低著頭付了錢,提過罐子,直推張靜姝,低聲道:“走,快走。”
張靜姝還待再逛逛,已被小桔推搡著出了店門。
二人一出去,店便爆出一陣大笑,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幾乎斷氣。
小桔氣得跺腳,小聲罵道:“丟死人了!”
小桔隻顧著生氣,不再管張靜姝,張靜姝卻渾不在意,又買了許多東西。
買夠糧食,張靜姝雇了兩名腳夫將糧送至家中,這一折騰,便至後晌。
三人掛了燈籠、貼了門聯,張靜姝便落上門閂,道:“今日咱們也不出去了,好好做頓年飯,就在家守歲。”
小桔挽起袖子:“昨兒該準備的都準備得差不多了,現做幾道就成。”
張靜姝跟去廚房:“我給你打下手。”
張忠便道:“靜姝,你哪做過這些事,還是我去罷。”
張靜姝道:“總是要學的,忠叔,你快去歇著罷。”
張忠不肯,張靜姝便作勢板起臉道:“哪有男子下庖廚的,若教旁人知曉,咱們豈不被笑話了去?”
小桔道:“別爭了,廚房我一個人就成,你爺兒倆笨手笨腳,反來給我添亂!有這功夫,不如趁天亮把燈都掛起,過年家要亮堂!”
張靜姝道:“那好罷,忠叔,咱們去掛燈。”
小桔幹活利索,天尚亮著,便做好了一桌豐盛的年夜飯,張靜姝開了壇酒,斟酒題詞,道:“如今咱們小門小戶,不比在侯府。吃穿用度雖不及,卻也不必端著掖著,關起門都是家人,各人隨心所欲,不知你們怎想,反正我覺著挺好,舒心自在。”
張忠道:“我一把老骨頭,好也罷,賴也罷,能活一天是一天,端怕你們倆受委屈。”
小桔道:“既來之,則安之,如今這樣生活,也沒什不好。”
張靜姝點頭笑道:“那就好。至於新年心願嘛,我隻求家全人全、無病無災。我呢,就努力賺點小錢,養活咱們一家人!”
小桔眼眶泛紅:“阿姐,我跟你一起賺錢,織布也好,洗衣也罷,無論什,我都願意幹。”
張靜姝當先舉杯:“來,一起幹一個!”
三人正要共同舉杯相慶,忽然傳來一陣敲門聲。
幾人放下酒杯,麵麵相覷。
小桔疑惑道:“馬上就到宵禁的時間了,誰會這時候來?”
張靜姝起身道:“我去看看。”張忠放心不下,連忙跟上。
二人走到門前,張靜姝問道:“誰呀?”
來人又敲了幾下門,卻不出聲。
張靜姝放輕腳步,湊到門縫看了一眼,見是東鄰朱九站在門外。
那日二人別過,張靜姝當天便洗了他的衣袍,烘幹後給他送去,豈料他竟又不在家了,這些日子也一直不在家。
張靜姝見是他,抱著滿腹狐疑開了門:“朱公子?”莫不是又喝酒認錯門了?
朱九獨自一人立在門外,著一身玄色錦服,腰束玉帶,頭戴束發冠,上嵌五色寶石。張靜姝忍不住多端量了他幾眼,心底油然生出一股怪異違和之感。
他今日顯得格外貴氣逼人,與這繁華鬧市中的尋常百姓家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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