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桔手都沒顧得上擦便從廚房跑出來,急奔到張靜姝和張忠身旁,又是疑惑又是緊張:“大過年的,衙門這晚查什?”
張忠欲上前開門,張靜姝按住他,低聲道:“我去應付。”
門外又傳催促之聲:“速速開門,延誤者以妨害公務罪論處!”
“就來——”張靜姝小跑著過去開了門,見兩名差役打著燈籠站在門外,當即福身作禮,低眉順目地道,“兩位官爺安好。”
一名差役出示了官府公文,嚴聲道:“我等依令盤查戶口。”
張靜姝道聲“請進”,將人讓進來,恭順地站在一旁,既不多話,亦不多看。
那兩名差役在院中四處走動,環視檢查一番,一名差役對張靜姝道:“將地契和各人戶牌與我拿來。”1
張靜姝依言取來地契、她與張忠二人的戶牌及小桔的賣身契呈給差役,差役接過,一人查驗,一人拿出花名冊登記。2
那差役一邊查驗,一邊盤問:“你們都是寧越城人?”
張靜姝應道:“是。”
那差役又問:“何時來到都城?來幹什?”
張靜姝回道:“一個多月前來的,因家道中落、父母亡故,故隨叔父來都城謀營生。”
那差役又問:“你們才來一個多月,為何地契蓋戳日期卻是在五年前?”
張靜姝道:“此宅為父母生前所購,一直空置。”
那差役點點頭,將地契、戶牌、賣身契還給她:“收好罷。”忽又狀似漫不經心地問了句:“家中就你們三人?沒別人了?”
張靜姝心中警鈴大作,立時繃直背脊,心念電轉,決定如實相告,直說東鄰此刻正在她家作客。
正要開口,屋忽傳來朱九的聲音:“娘子,外麵發生何事?”
那差役循聲望去,幾不可見地皺了下眉頭,緊抿著唇,回頭了眼張靜姝。
張靜姝心再如何波濤洶湧,麵上卻是一派風平浪靜,不露聲色、自然而然地接過話道:“官爺正查戶口呢!”轉頭對小桔道:“小桔,你先扶忠叔去北房屋,都在外麵站著做什?怪冷的。”
張宅是北方常見的三房院,北房居中,一房三間,中間是主堂,兩邊是臥房,張靜姝和小桔兩人合住一間臥房,另一間臥房原本是留給張忠的,但張忠為了避嫌,不肯和女孩們同住一房,執意住在東邊廂房,西邊兩間屋則是廚房和馬廄。
朱九在張忠屋歇息,此時正是在東廂房。
小桔正自焦慮不安,急得腦門沁汗,聽張靜姝如此吩咐,雖放心不下,卻也無法可想,隻得攙扶張忠且回房待著。
朱九的聲音再度傳出:“原來如此。我方才睡過去了,竟是不知,娘子將我的戶牌也呈與官爺查驗罷。”
那差役對張靜姝道:“你去取來。”
張靜姝走到東廂房前,推開了門。
東廂房是前堂後寢式,但中間並無門牆隔斷,站在門口就能望見寢居之處。
朱九披散頭發、裹著張靜姝洗淨的那件衣袍坐在床邊,掩唇低咳,果真是一副剛剛睡醒的模樣。
張靜姝一進屋便冷了臉子,攜著一身寒氣快步走到朱九跟前,一言不發地睨著他。
朱九從懷掏出戶牌遞給張靜姝,張靜姝卻不接,仍冷冷地睨著他。
朱九遂將戶牌塞到張靜姝手,像怕她扔掉,他又張開手掌,將張靜姝的手整個包進掌心,緊緊攥握住。
張靜姝掙紮兩下,未能掙脫,又恐動靜太大引人懷疑,便不動了,二人無聲對視片晌。
那差役探頭朝望來,催道:“還沒好?”
朱九的眸子帶著幾分懇求的意味,深深凝視著張靜姝,蒼白的臉上浮起一絲勉強的微笑,輕輕地、緩緩地道:“娘子,有勞。”說完這句話,他又用力地、鄭重地握了一下張靜姝的手,這才慢慢鬆開。
張靜姝拿著朱九的戶牌往外走,低頭瞄了一眼,見戶牌上的名字是“李又年”,都城郊縣青禾村人氏,年方十八。她迅速記下了戶牌上的信息,走到屋外,將戶牌交給差役。
電光火石之間,張靜姝心已轉過無數念頭。
倘若戶牌是真,待差役一走,她立刻便將朱九趕走,差役若回頭來查,她便將所知如實相告,咬死朱九脅迫她,她無奈才替他隱瞞。
倘若戶牌是假,那也怪不得她心狠手辣,她會當場說破事情原委,咬死朱九脅迫她,務必與他撇清關係。
不立即主動戳破朱九的謊言,是她仁慈的極限。
兩名差役將朱九的戶牌仔細地交換查驗過後,還給張靜姝:“沒問題,收好罷。”張靜姝才鬆一口氣,那差役話鋒一轉,卻道:“隻是有一件事——”
張靜姝倏地又繃緊神經:“怎了?”
那差役緊盯著她,道:“我聽街坊鄰居說,你家一共三口人,怎又突然冒出一個相公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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