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夜色加深, 街上的人逐漸多了起來。
殷予懷一手提著花燈,一手拿著桃樹紙鳶,站在約定的長廊之下。
看了看天色, 快到約定的時間了。
不知為何,殷予懷有些緊張,這種緊張, 同往日那種劍拔弩張不同, 是恍若他的心中, 住了一隻小鹿,小鹿用他的角, 輕輕地頂著他的心髒。
一下, 又一下, 在呼吸聲逐漸停下來的瞬間,全世界都寂靜了一瞬。
殷予懷甚至不用摸著自己的脈搏,就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
這是一種很新奇的體驗, 那小鹿的角是尖的, 是硬的, 但是頂他的心的力道,卻是輕的, 最後落在他的心上, 卻是軟的。
殷予懷眼眸怔了一瞬, 隨後在呼吸恢複平靜地那一瞬, 向前方望去。
月色正好,廊外喧鬧, 已經到了他們約定的時間了。
殷予懷捏緊手中的燈柄,那隻桃木紙鳶,早已被他放到了身後的長廊之中。在姣好的月色之下, 他長身玉立,眸中滿是溫柔地望向來赴約的人——
原本,應該是這樣的。
如若真的有人的話。
如若那個本應該來赴約的人,此刻真的來了的話。
可哪有人呢?
殷予懷怔然,看著空蕩一片的長亭,那顆他們約定好的樹,就那樣,在月光的蕩漾中,灑下斑駁的影。
周圍的一切喧囂,在這一刻,都失去了意義。
殷予懷看著月色,很快恢複過來。
那時他想,隻是會遲一些。
那時他安慰自己,沒關係的,他為她準備的煙火,一個時辰後才會開始燃放。
那時他甚至有些清醒,最開始柳愔愔那邊同他商量時間時,他特意把時間推遲了半個時辰。
他最了解她了,受盡寵愛的小娘子,擁有遲到的權利。
隻要...她來。
殷予懷從陰暗的長廊之中走出來,花燈中微弱的燈火,在喧囂一片的世界中,恍若螢火蟲,仿佛下一瞬,就要消散。
殷予懷靜靜地坐在長廊盡頭,他望著大街上熱鬧來往的男女,唇角輕輕地揚起一些笑。
待到她來了之後,他們應該也會這樣吧。
低頭輕聲笑出聲的時候,殷予懷鬆開了手中的燈。
殷予懷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但在那滿是光的街角,始終沒有一個提著花燈,前來赴約的梁鸝。
殷予懷有些怔然,他在想,她是不是遇見什事情呢?
如若這是在汴京,殷予懷還能用這句話搪塞自己,但...這是在幽州。
殷予懷其實想不出,身邊有青鸞,有護衛,有暗衛的梁鸝,能夠出什事情。
或許...是她忘了嗎?
殷予懷想了好多好多,但是每當他想到什,又自己將那些心思按捺下去。
他望向漆黑的天空。
突然,在滿城的喧囂之下,天空中突然綻開了雪白的光亮。
煙火開始了。
那盞小小的蓮花燈,在這一刻,徹底黯淡下去。
殷予懷看著天空被放白的一瞬,他腦中,也有什東西,恍若炸開。
隨著天空被雪白的光映亮,整個幽州城都靜止都一瞬,隨後,是巨大的喧囂聲。
殷予懷聽見了歡呼,聽見了笑聲,聽見了無數的驚訝與讚歎。
但他唯獨,沒有聽見,他該聽見的那一句。
她應該會說...
“殷予懷,你看,是煙火耶!”
她可能還會牽著他的手,撲進他的懷中,笑顏比天空中盛大的煙火還要燦爛。
殷予懷怔了一瞬,隨後抬頭,望向天空。
靜下來的那一瞬,他在心中默默數數,隨著他手指驟停的那一瞬。
天空再次被煙火映亮——
隨著一聲又一聲,在長達一個時辰的等待中,殷予懷終於明白了。
她不會來了。
或許是忘了。
或許是不在意。
或許她正同她要餘生相伴的人,走在人潮擁擠的大街之上。
他們像尋常人一樣,尋覓,輕笑,牽手,擁抱。
他隻是,被遺忘了。
殷予懷望著天空,在數次盛大的煙火之後,它已經漸漸沉寂了下來。
所有人都應該覺得,這場煙火,應該結束了吧。
來往的嘈雜喧鬧聲又響起,少男少女們輕笑著接過彼此的香囊。
可這一切,都與殷予懷無關。
殷予懷望著寂靜的夜空,他知曉,在這還未落幕的花燈節的展台中,還有最後一道,最為盛大的煙火。
那道煙火,名為——“桃花”。
但殷予懷沒有再看了。
若是她不在他身旁,他精心為今天準備的一切,都失去了意義。
殷予懷垂頭,靜靜地坐在長廊之中。
黑暗寂靜的角落,一盞已經熄滅的燈,一隻再也放不起來的紙鳶,一個同黑暗融為一體的人。
殷予懷睜著眼睛,在這黑暗之中,他的眸,被天空最後一道盛大的煙火映亮。
幽州城前所未有地喧囂起來,萬人空巷,天空星星點點的紅,隨後綻開,成為漫天的桃花,像是要落下,卻在半空之中,陡然消散。
這樣的盛景,一直持續了半刻鍾。
在這半刻鍾之中,殷予懷的眸,被映亮了十七次。
在最後被映亮的瞬間,身後傳來了喧囂聲。
是她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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