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味從舌尖散開, 殷予懷低頭, 輕笑了一聲。
梁鸝放下手中的東西,安靜地坐在他身側,又是拿出一塊飴糖:“殷予懷,轉過身來。”
雖然看不見, 但殷予懷已經能夠準確分辨出她在哪個方位了, 輕微地轉身之後,他的唇突然被糖塊抵住。他笑著, 將梁鸝遞過來的糖塊送入口中,那股甜味, 又開始在舌尖散開。
梁鸝認真地掰著手中的糖塊, 大小不一, 偶爾大一點,偶爾小一點, 最後全都送入了殷予懷的口中。她望著他,直到他將最後一塊糖塊含於唇齒間。
她沒有絲毫的不耐煩, 他亦沒有。
此時天雖然已經亮了, 但是暗室,依舊很暗,依舊隻有角落中那一盞小小的燈。微弱的燭光映著兩人的臉,和梁鸝那雙格外認真的眸。
她其實,還是很好奇。
但從始至終,殷予懷一句話都沒有問。
她知道此時他應該已經全部想起來了, 那他也就應該知道,無論是他看不見的眼睛,還是困住他的鎖鏈,都是她的手筆。
但, 一天一夜了,他還是什都沒問。
那她問吧。
這般想著,梁鸝撲入殷予懷懷中,輕聲問道:“殷予懷,你不好奇嗎?”
殷予懷一手摟住她的腰,一手摸著她的頭,她問出這句話時,他正順著尾脊骨撫摸著她柔軟的青絲到腰間,聽見這句話,他回的很溫柔:“在下應該好奇什?”
軟刀子直接卡住了梁鸝下麵的話,她眨眨眼,想了半天,覺得自己還是不能直接說出那些話。
她輕聲哼了一聲,心中也明白,殷予懷是故意的,他沒有半分不懂。最大的可能,是有些不想同她計較。
不過,他就是想計較,也計較不了,就是了。
這可是在幽州,他的人,如今在幽王府的暗室之中,這是她能夠全然掌控的地盤,除非青鸞紅鸚頹玉鬱岑四個人齊齊背叛她,殷予懷才有一絲逃跑的可能。
但是這個可能性梁鸝覺得直接用沒可能比較好。
這樣的情況下,殷予懷若是想要逃走,唯一的方法,便是先討好她。
不過,看殷予懷的樣子,沒有半分要逃走的意願。
梁鸝不由得沉默下來。
殷予懷看不見她的神情,聽不見她心的聲音,但他還是很坦然地接受了梁鸝接近半刻的沉默。
待到她輕微回過神後,他伏在她耳邊,輕笑著道:“鸝鸝又在亂想什呢?”他的話,說的有些篤定,三分調笑意味。
這個時候,否認毫無意義。
梁鸝抬眸望著他,輕聲回道:“在想,你什時候問我。”
殷予懷輕輕抵著她的額頭,淡淡笑了一聲:“在下不問你,沒有什好問的。不過,若是鸝鸝實在想要在下問,在下也可以勉為其難問上一番。隻是得讓在下好好想想,在下要問些什”
梁鸝有些被氣笑,一手推開懷中的人,望著他的眸:“如此勉為其難,為何還要問?愛問不問。”她話說的陰陽怪氣,笑的卻很溫柔。
殷予懷握住她的手,緩緩將人拉回懷抱之中,將自己的聲音拖長:“那,在下不問。”
逃避很多時候,什事情都不能解決。
但此時的殷予懷,已經不是在逃避了,他在坦然地接受。
他對本該茫然、疑惑和掙紮的一切,接受得太坦然。這種坦然,情理之中,意料之外,每當他溫柔笑著說出那些不在意的話,梁鸝的心就會怔一瞬。
她其實,有些不講道理了。
但即便意識到這一點,她也沒有後退分毫。她沒理由,在這般的情景之下,控製自己的欲|望。
她能絕對地掌控,為何不?
她能避免一切可能的歧途,為何不?
像是又一次說服了自己,梁鸝輕輕眨了眨了眼,在殷予麵前,她每次同自己談合理性,都喜歡疑惑和質問,但沒關係,最後,她也總是能說服自己。
隻要,殷予懷不說話。
殷予懷沒說話,他縱容著梁鸝的一切。
他已經能夠在梁鸝推開暗室的門的那一瞬間,知曉是她來了。他熟悉了鎖鏈的位置,即便上前去迎她,也不會被交雜的鎖鏈所絆倒了。
因為他什都看不見,所以有些事情,會需要她來幫他。
最開始,尚有些害羞,後來,也就習慣了。
可能因為計量的單位是餘生,他很喜歡,同她相處的每一刻。
最開始幾日還好,待到過去了四五日,梁鸝來暗室陪殷予懷的時間,就沒有太多了。在梁鸝不在的時間,他總是在安靜地等待著。
他太安靜和溫柔,第十日,梁鸝推開暗室的門的時候,他輕聲說道:“鸝鸝,在下好像,能夠看見一些東西了。看不清,但是有隱約的光,如若再過幾日,可能就能看見了。”
梁鸝怔了一瞬,鬱岑的藥,周期是半月,雖然——
殷予懷像是知道她在想什,輕聲說道:“鸝鸝,在下今日,需要喝藥了嗎?”他的眸沒有什光亮,卻格外地溫柔,他慢著步子向她走來,立在她身前。
是隔得有些近了,燭火比平常稍亮些,梁鸝才看見殷予懷身上的傷痕。
雖然他從來不曾說,但是在她不在暗室的時間中,他被鎖鏈絆倒了多少次,才能如此熟練地在茫茫一片黑暗之中,準確無誤地走到她身前。
他不曾說,但是他身上的傷口,為他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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