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沉，星輝渺渺。

    景雲州，州城。

    繁華依舊，燈火通明，哪怕已經是深夜，依舊繁華且熱鬧，一州之主城，匯聚了龐大的人口，以及繁多的修士，自然是繁榮昌盛的體現。

    景雲州城，醉仙樓。

    整個州域範圍內最大的酒樓，單單是樓層便高達十八層，每一層都燈光閃爍，絢爛多姿。

    每一層都鶯鶯燕燕，歌舞成群。

    醉仙樓頂樓，天字一號包廂之內。

    濃鬱的香味彌漫，更有琴弦錦瑟之聲鳥鳥入耳，在喧鬧又嘈雜的醉仙樓中，卻難得的排空出了一片靜心之地。

    幽幽檀香升起，纏繞成絲線，如繞指柔腸。

    數位有著築元境修為的歌姬，正在運用自身的元氣，彈奏著樂器，高聲清唱著歌曲，為取悅著包廂內的貴人。

    蘇源端坐在桌前，美酒散發著濃鬱酒香讓他不由微微眯起眼。

    在他的身邊，周榮正微笑著倒著酒，還有數位姿色絕豔的女子，正在作陪。

    胭脂味，美酒味，菜品味，檀香味混合縈繞。

    蘇源喝了一口酒，輕輕吐出一口氣，伸出手輕撫著身邊作陪的絕豔女子柔弱無骨的小手。

    周榮笑道：“蘇長老，景雲州雖然在大梁十三州中，排名並不靠前，但是發展卻也不差，修士眾多，經濟繁榮，歌舞升平，景雲更是出了名的出美女。”

    蘇源睜眼，攬住身邊作陪女子，輕笑：“確實不錯。”

    兩人相視一笑，開始繼續喝酒聊天。

    整個包廂，就他們二人而已。

    這一夜的花費便是極其龐大，但對於二人而言，卻根本不算什。

    周榮也是舍得花費，與蘇源打好關係絕對沒錯。

    “對了，蘇長老，蘇總塔主讓您親自去江洛城，您卻是故意留在了州城，隻讓蘇河賢侄去，不會引起總塔主的不滿吧？”

    周榮想到什，問道。

    蘇源眸光澹澹，飲一口酒，搖了搖頭：“不會的，蘇河是我的兒子，他的未來，我與總塔主都非常的關注。”

    “甚至，爺爺之所以在會議上讓我來，其實也是為了給蘇河鋪路罷了。”

    “小靈通符乃是出自互聯天尊之手，互聯天尊在元始虛空中的名氣，如雷貫耳，滅蠻天意誌，斬霞舉大能，這番手段，大家都猜測天尊可能是來自長生上界。”

    蘇源目光熠熠，顯然對於互聯天尊還是有幾分崇敬的。

    “小靈通符如今卻是與萬壽塔合作，這無疑是與互聯天尊拉近關係的機會，這個機會給我作用不大，最多隻是讓小靈通符的銷售更火爆罷了。”

    “但是給了蘇河卻不一樣了。”

    “互聯天尊據說在江洛城收了一位弟子，隻是煉氣境罷了，而蘇河若是能夠成為互聯天尊的弟子……那才是最大的收獲。”

    “老爺子肯定也是抱著這個目的去的。”

    蘇源說道。

    周榮聞言，目光一閃，有幾分恍然。

    “蘇河天賦絕佳，開啟命鎖，覺醒本命壽元兩百年，自身對於符籙，陣法，丹藥等方麵都有著卓絕的見解，命院統考以京城第三脫穎而出，考入了京州第一宗，更是在皇朝科舉中，以總榜第四，進入了謫仙府。”

    “可以說，蘇河是我蘇家的驕傲。”

    “如今蘇河雖然在謫仙府中修行，但是他若是能成為互聯天尊的弟子，未來定然能更上一層樓。”

    蘇源沒有掩飾他的目的，將一切都說的清清楚楚。

    “不過，想要成為互聯天尊弟子沒有那容易，這位互聯天尊神出鬼沒，在元始虛空中締造出虛府，手段通天，如今整個人族對於他的了解，也是知之甚少。”

    “隻知道他締造了兩座虛府，一座便是東陵虛府，一座是邊塞虛府，締造邊塞虛府之時候，還引起了蠻天意誌的注意……”

    “這樣的強者，我們隻知道他有一位弟子在江洛城，故而，想要和互聯天尊建立聯係，最重要的便是他那位煉氣境的弟子。”

    “想要讓互聯天尊收徒，和他的弟子建立密切關係是關鍵。”

    “所以，蘇河去了江洛城，最主要的便是接手小靈通符的業務，因為這是和互聯天尊那位弟子建立密切關係的唯一渠道。”

    蘇源澹澹說道。

    周榮聞言，目光閃爍，唇角微不可查的上挑。

    “可是負責小靈通符業務的是原本的江洛城萬壽塔負責人啊，蘇河要接手小靈通符，還得問他同不同意的。”

    周榮意有所指的說道。

    蘇源看了他一眼，冷笑了一番：“老周，你這人啊……心眼太小了，我都調查清楚了，萬壽塔的負責人名為曹休，你與他關係不好，是因為曹休曾負了你女兒的心，你就是見不得他好對吧？”

    周榮被拆穿了心思，卻也不尷尬，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很是幹脆。

    “當初曹休此子還是有點天賦的，我那女兒心儀於他，他也答應入贅我周家，可是，成親前幾日，此子便反悔了，我那女兒為他哭了幾天幾夜，哭泣斷腸，我這做父親的……豈能對他沒有偏見？”

    “他不是想平步青雲？我便讓他一輩子都抬不起頭，都如鹹魚般在小城中撲棱。”

    周榮把玩著酒杯，澹漠道。

    蘇源笑了笑：“出爾反爾，的確令人生厭，此子也許有能力，可品性不端，不行。”

    “蘇河接手小靈通符，合情合理。”

    “況且，蘇河為我蘇家嫡係，接手小靈通符和互聯天尊弟子合作，這才是層次上的交互。”

    “那曹休，地位低賤，與互聯天尊弟子合作，丟的是我們萬壽塔的臉麵，互聯天尊若是得知，還以為我們萬壽塔不尊他呢？”

    蘇源說道。

    周榮聞言，明白曹休的事情算是結了。

    若是曹休答應把小靈通符的事，讓給蘇河接手那還好，若是不答應，以蘇家的手段，這曹休怕是連負責人的位置都沒有了。

    “哈哈哈蘇長老喝酒，咱們繼續喝酒！”

    “蘇河賢侄若是能夠成為互聯天尊弟子，那咱們萬壽塔，可又多一尊強大的助力，未來甚至有機會成為大梁皇朝第一商行！”

    周榮大笑起來，與蘇源推杯換盞。

    氣氛十分熱鬧。

    包廂內，錦瑟之聲鳥鳥縈繞，佳人鶯啼，回轉不休。

    與州城繁榮的夜景，相映成輝。

    ……

    ……

    “我不同意。”

    曹休冷冷的說道。

    天穹上的雷霆，撕裂了夜的寂靜，照亮了略帶幾分瘋狂的曹休的麵容。

    對於萬壽塔，曹休曾經還是心懷希望的，盡管他得罪了人，但是，他相信以他的能力，定然能夠崛起，攀登到巔峰。

    可是，萬壽塔的舉措，一次又一次的讓他希望破滅。

    他在江洛城的表現非常的好，可是，每一次的升遷都沒有他的希望。

    連陳標都已經做到了州城塔主的地位，而他卻依舊隻是江洛小城中的負責人。

    曹休很不服氣，可他依舊相信天生我材必有用，所以，他堅持著，抓住了機會，孤注一擲的將一切賭在了小靈通符上。

    事實證明，他又一次做對了，小靈通符的爆火，成功證明了他的眼光以及他的能力。

    他開始期待萬壽塔對他的提拔，或許，直接將他提拔到了京城都未嚐不可。

    因為曹休很清楚，小靈通符的爆火意味著什，這是壓著千傳音符的爆火，未來是可以成為萬壽塔支柱產業！

    可是，他千等萬等，滿懷期待，最後等來的，卻是狡兔死，走狗烹。

    萬壽塔總部，派遣來了一位家族子弟，直接便要將小靈通符從他的手中接手，以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沒有提拔，沒有獎勵，甚至讓他做副手，還是以一種施舍的語氣。

    曹休感覺自己曾經的堅持，是多的可笑。

    商人重利，注重人脈關係。

    可是，曹休覺得他有能力，未嚐不能崛起。

    他沒有人脈，但是他堅持自我的能力，他要依靠自己的力量，攀登上巔峰。

    可是，他還是錯了。

    沒有人脈他寸步難行。

    陳標有周榮的人脈，所以他平步青雲，成為了景雲州州城塔主。

    他曹休沒有人脈，哪怕在能力上他壓過陳標，可他隻能淪為一個笑話！

    曹休瘋狂的話語，縈繞在萬壽塔前。

    蘇河俊逸清秀的麵容之上，逐漸變得冷漠起來。

    “拒絕？”

    “既然如此，那這江洛城的負責人之位，你可以不用做了。”

    “有更好的人，更聽話的人，能夠勝任你的位置。”

    “至於你，就去做前台做一位賣符的吧。”

    蘇河澹澹道，三言兩語，就決定了曹休的命運和人生。

    曹休呼吸沉重，聆聽著這隨意的話語，唇角不由泛起一抹苦澀，鼻腔哼出了難以抑製的失望冷笑。

    “狗屁的萬壽塔，曹某，不幹了！”

    曹休冷冷道。

    這樣的委屈，他不想再承受了。

    萬壽塔了不起？

    他曹休離開了萬壽塔就不能崛起了？

    在這一刻，曹休的內心有一團火在燃燒，而在他說出不幹的時候，彷佛壓在肩頭上多年的枷鎖，在這一刻，轟然崩塌！

    他有一種鬆了口氣的感覺，彷佛後撤一步，海闊天空。

    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的自由自在感覺！

    陳標有幾分不可置信的看向了曹休，眼眸中流露出了詫異之色，沒有想到曹休居然能如此果決的放棄了萬壽塔的職務。

    這多年，曹休都沒有放棄，那是因為曹休想要爭一口氣。

    可今日，曹休放棄了，不想受這委屈。

    也不想在證明自己了。

    因為曹休覺得，曾經想要證明自己的想法是有多的可笑。

    他就像是在向一群豬證明自己，沒有半點意義。

    一時間，陳標也是敢到有幾分惋惜，亦是對一直以來對手的退出，而歎息。

    沒有欣喜，有的卻隻是一抹遺憾。

    蘇河眉毛微微一挑，錦衣華服在風中獵獵。

    他看向了曹休，忽然笑了起來：“不想在萬壽塔幹了？”

    “好，有誌氣。”

    “不過，離開了萬壽塔，你還能去哪，三大商行雖然互相競爭，但是隻要我打個招呼，清元宮和補天閣也不會要你的。”

    蘇河澹漠道。

    “我知道你覺得自己受了委屈，但是你可知道，我前來江洛城的目的是什？”

    “你覺得自己有能夠承載起發展小靈通符的能力嗎？還有，你知道萬壽塔高層對於小靈通符的重視，以及派遣我來的目的嗎？”

    “你什都不知道。”

    “因為你跟我不是一個層次的人，我說你沒有資格繼續發展小靈通符，也是因為你跟我不是一個層次，你跟許公子也不是一個層次。”

    “在這個世界，層次很重要。”

    “哪怕你再有能力，再有天賦，但是你層次低，你就得承認自己低人一等。”

    “許公子是誰？互聯天尊的弟子，互聯天尊又是誰？能斬殺霞舉大能的強者！可以說在整個人族都是一等一的存在，能與之媲美的，唯有我蘇家那位老爺子。”

    “因而，在層次上，我才是和許公子是一樣的。”

    “唯有我們才能共同促進小靈通符的發展，使之成為覆蓋整個大梁皇朝，乃至人族的暢銷符籙！”

    蘇河盯著曹休，眼眸中沒有嘲弄，有的是認真的解釋。

    這是屬於他的層次論。

    什層次的人，談論什樣層次的事情。

    曹休與他，與許南山不是一個層次。

    所以，蘇河覺得他沒有資格繼續推廣小靈通符，他蘇河接手曹休手中的小靈通符，合情合理。

    曹休佇立在原地，對於這套理論嗤之以鼻。

    他不信這狗屁理論。

    這蘇河若無蘇家，那又算什東西？

    蘇河沒有再理會曹休，既然從萬壽塔離職，那曹休連被他看一眼的資格都沒有了。

    門板處，老周從廢墟中爬起，輕咳道：“老頭子我……也不幹了。”

    老周的話語，代表了他的站隊。

    蘇河徑直走過他的身邊，甚至看都沒看老周。

    曹休好歹是江洛城的負責人，而老周算什？他的離職又怎配引起他的關注？

    “嘖嘖嘖，不愧是京城來的，好狂啊。”老周看著蘇河進入萬壽塔中的背影，不由怪氣道。

    他心中的確是很不爽，不過，他看向了曹休，從奮鬥了那久的萬壽塔中離職，曹休心中定然也不好受。

    陳標走到了曹休的身邊，眼眸中隻剩下了憐憫。

    “你何必呢？雖然你我是對手，一直以來都不對付，但是，我還是要提醒你一句，人最重要的是識時務，要看得懂局勢。”

    “我能力不如你，天賦不如你，但是，我如今地位比你高，便是因為我識時務。”

    “你這一次讓蘇河接手了小靈通符，對你有損失嗎？也許你還能交好蘇河，得到一飛衝天的機會。”

    “就像當初，你便是入贅了周家又如何？以周榮的地位，你現在甚至可能已經調入京城，平步青雲了。”

    陳標感歎說道。

    而從今天起，曹休將是徹底的被踩死，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了。

    從萬壽塔離職，再加上蘇河剛才的斷了曹休所有退路的話語，清元宮和補天閣都不會收下曹休的。

    放棄鐵飯碗，最終的結果，隻能被餓死。

    “我不像你。”

    “人與人總是不一樣的。”

    曹休澹澹道。

    這一夜，他亦是難得和陳標談了這多。

    陳標沒有再說什，轉身進入了萬壽塔內。

    漆黑淹沒了一切。

    曹休佇立在黑夜中，清冷而淒涼的月華，灑在他的身上。

    從大喜到大悲，隻需要一瞬間。

    曹休看著萬壽塔，默默的看著，一寸一寸的看著，要將這座曾經奮鬥過的建築，鐫刻在腦海深處。

    老周走了過來，拍了拍曹休的肩頭。

    “曹主……老曹，接下來你有什打算？”

    老周歎了口氣，問道。

    曹休搖了搖頭：“我打算去見一下許公子。”

    老周聞言，頓了一下：“萬一，老周我說的是萬一，萬一許公子真如蘇河所說的那般，是看重層次的人呢？”

    曹休搖了搖頭：“不會的，我能感覺到。”

    許南山能夠給黃字命樓的那些學子創造機會，讓他們獲得賺取壽元的機會，重情重義。

    “那蘇河……”

    “給許公子提鞋都不配。”

    曹休澹澹一笑。

    拂袖轉身。

    老周頓了下，笑著搖了搖頭：“這老曹……”

    老周揉了揉胸膛，瞥了萬壽塔一眼，啐了一口血沫，跟了上去。

    ……

    ……

    萬壽塔內。

    蘇河緩步行走，背負著手，眸光澹漠的掃視著。

    陳標低眉順手的跟了上來。

    “你在江洛城萬壽塔也呆了幾日吧？接下來你當我的副手，輔助我。”

    蘇河說道。

    話語間中帶著不容置疑。

    “好的蘇公子。”陳標滿臉笑意，彎腰點頭。

    蘇河很滿意陳標的態度，這樣聽話的人，用著才順手。

    掃了一眼彌漫著元氣米酒氣味的書房，蘇河抬起手捂住口鼻，嫌惡的揮了揮手：“派人打掃一下書房，這惡臭味道，真讓人作嘔。”

    “另外，把小靈通符的銷售數據全部拿來給我看看。”

    “還有，把許南山的資料也拿來，我準備明日便去拜訪一下許公子，相信，我們將會很有共同話題。”

    蘇河澹澹道。

    陳標聞言，頓了一下：“蘇公子，小的曾經也去找過許公子……”

    “哦？你覺得許公子是位什樣的人？”蘇河來了興致，看向了陳標問道。

    陳標想了想：“許公子的修為雖然不高，但是氣質……很特別，有一種超然脫俗，甚至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感覺。”

    “超然脫俗……這是一種心境，在謫仙府，很多天才都是這般，因為他們知道，他們在這個世界隻是過客，他們的未來，是在長生上界。”

    “所以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才是正常。”

    蘇河嘴角噙起一抹笑意。

    “許公子作為互聯天尊的弟子，未來肯定是在長生上界，這種超然脫俗的氣質，才是正常。”

    “果然，許公子與我，是同樣的人。”

    陳標：“……”

    這蘇公子……自我感覺真的是沒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