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一片鴉雀無聲,舞姬戰戰兢兢地抬頭看他,謝翎接過副將遞來的帕子,皺著眉擦拭身上的酒水,酒水早已滲入衣袍內無法挽救,此舉不過是杯水車薪。
“如此失禮,張遼,這便是你挑的人?”長公主方才對眾人時還十分和藹,如今已是變了臉色,一聲怒罵,主理此事的內侍總管便嚇得伏跪在地。
“奴婢有罪,還請長公主責罰。”
長公主神色冷肅,不怒自威:“自領十棍,俸祿削減半年。”
“奴婢謝長公主開恩。”內侍主管張遼心中又驚又怕,被禁衛軍打上十棍,不養上半個月根本下不了床,這回是倒了血黴了。
思及此,他對這個壞事的舞姬生出了怨念。
張遼彎腰站起,給殿內的侍衛使了個眼色:“還不快拖下去!”
舞姬看見朝她走來的侍衛,怕得渾身都在發抖,若是被拖下去了,小命可就不保了。
眼前唯一能救她的隻有這位小侯爺了。
她朝前匍匐爬過去,失聲痛哭求饒:“侯爺,奴婢不是故意的,求您饒我一命。侯爺,奴婢知錯了,奴婢不想死,求您了,饒了我吧。”
不等謝翎發話,侍衛就已拉過她的手臂,將人往殿外拖去。
謝翎放下手中帕子,看見舞姬麵上流露的懼怕與絕望時,不知怎的,他想起自己初到西北時發生的事。
那時,他初來西北,想要立功證明自己,於是領少量精兵打算奇襲西戎部隊,結果被發現了,西戎士兵一路追殺他們,他身邊的下屬為保護他都死絕了,而他也身負重傷四處逃亡,最後幸得一中年婦人所救。
怎料駐紮在附近的西戎士兵不守軍規,肆意掠奪牧民的牛羊以及婦女,他親眼看見那個救過他的婦人被拖出去,也是用這般淒慘絕望的眼神看向他。
仿佛牛羊牲畜被虎狼咬住脖頸,發出最後一聲哀呼,因為無能為力而放棄掙紮,眼底的光漸漸消失。
再也顧不得隱瞞行蹤之事,他從雜草堆中翻身而起,親手血刃了那幾個西戎士兵,尖刃刺破胸膛,帶著溫度的鮮血濺了他一臉,那是他第一次親手殺敵,鬆手後指尖都在發顫。
他殺人了,但也救人了。
如今,那個舞姬隻是淋了自己一身酒水,便要被拖去殺死,他便成了間接害死舞姬的凶手。
但他的刀,向來隻殺勁敵,不對婦孺下手。
“且慢。”
謝翎站了起來,拱手對長公主道:“長公主殿下,臣在西北時,發現西戎人以殺戮為榮,視人命如草芥,就連自己的妻女,也可隨意斬殺,想我大梁以禮儀之邦著稱,國君寬宏大量,又豈會與西戎人一樣,還請長公主殿下饒此女一命。”
長公主臉色又變了,再度變得溫和,柔聲道:“謝愛卿誤會了,婢女無禮,下去領罰,又何來要命一說。”
謝翎忙垂首應道:“微臣一時言重,還請長公主見諒。”
“無妨,大梁能有你這樣一位忠臣仁將,實乃我大梁之幸,該賞,來人,為忠勇侯賜坐。”長公主看了一眼張遼,張遼馬上指揮侍衛重新端來坐塌,放到了殿前最接近長公主的地方。
殿前賜坐,已是極高榮譽。
長公主笑著對底下朝臣道:“若朝中能多些像謝愛卿這般忠勇仁義的臣子,我大梁千秋萬載,自是長盛不衰。”
底下有人附和,一時間,殿內便為此事討論了起來,說是討論,不如說是拍馬屁。
謝翎坐於殿前,有幾分不適,內衣襟已經被酒水浸透,肌膚粘|膩濕冷,他暗自運功,丹田處烘出一股熱意,熨燙濕衣內襯,不過一盞茶的功夫,衣衫已經幹透。
殿前的歌舞節目也已經換了好幾輪,前頭出事後,後麵出場的歌姬戲子皆謹慎處之,再也沒出過任何岔子。
原本冷下來的大殿再次熱鬧起來。
酒過三巡,便有臣子過來敬酒,如今謝翎可是長公主麵前的大紅人,聰明人都趕緊與他結交,生怕落了個冷待的名聲,惹他記恨。
謝翎又喝了一輪,忽有解手之意,打了聲招呼便離開了正殿,茅房在禦花園西北角,路上撞到幾個同袍,聊了幾句才被放過。
出來茅房後,禦花園空無一人,寒風吹來,將他臉上的醉意吹散了不少。
夜涼如水,天邊掛一輪滿月,借著月光,他也能看清眼前的路。
正當他慢悠悠於宮中小道行走時,樹叢中發出一陣異響,謝翎警惕起來,銳利的眼眸掃過一旁樹叢,一道身影忽然從樹叢中躥了出來,差點將他撞到。
謝翎後退了一步,躲過了來人的襲擊。
“侯爺。”一聲嬌柔的聲音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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