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幽潭底的泥巴坑昏沉不知天日,季玖到最後果真閉眼凝神了。——倒不是他有多想要修仙,純粹因為從二師兄體內傳來的氣息實在太他媽好聞了!
季玖凝神於丹田內時,隻見到一股初雪緩慢地飄灑於天空之下。
四野蒼穹。
唯有雪沸沸揚揚如柳絮。
“……這是哪兒?”
“這是你的靈識所居住的地方,也是你的天係火靈根孕育之地。”二師兄清冷的聲音從穹頂之上渺渺地傳來。
季玖覺得自己恍惚中是抬起頭四處找了一遍。
愣是沒找著。
“二師兄,是你嗎?”季玖在幻象中甚至還不忘咧嘴自認為帥氣地笑了笑,雙手握喇叭大聲喊:“二師兄?二師兄您倒是藏在哪兒了?”
“別吵。”二師兄這回的聲音明顯隱藏怒氣。“凝神,聚氣。”
“哦……”季玖答應的非常苟且,絲毫不掩飾他的不在乎。倒還記得要繼續調戲,啊不是,要逗二師兄說話:“我說二師兄啊,咱這地界看著不像是幽潭底的泥巴牆內啊?”
二師兄的聲音突然間消失。
沸沸揚揚的白色絮雪陡然變得很重,從四麵八方侵襲而下。幾片雪花砸在季玖頭頂心,居然還砸出了砰砰的響動聲。
“噯?”季玖這叫一個震驚。“二師兄你咋地用雪來砸我?”
這是從天上降落的雪花,又不是雪球。
啊不是,實際上他想說的是:二師兄你要是把我給砸死了咋弄?難道您就真不心疼?這不是還得指著我給您療傷不是?你天生水靈根,我火靈根,咱倆多搭配啊不是?
季玖自動忽略了傳說中的“水火不容”。
雪花越落越大。
季玖不得不抱著頭開始了鼠竄模式,一邊啊啊啊地大聲叫嚷,一邊繼續不甘心地試探二師兄到底心軟了沒。
-“啊啊啊,我要被砸死了啊啊啊啊——”
季玖吼得堪稱鬼哭狼嚎。
那位神神秘秘總是隱藏在季玖看不見角落的二師兄終於不堪其擾,清冷聲音飽含怒氣:“這是你的靈覺空間。都說了,讓你凝神。”
“可是我就快要被雪花砸死了啊喂!”季玖回懟的理直氣壯,雙手抱頭,露出雙臂大片刺青,話語簡直堪稱無賴了。“二師兄您倒是別一天到晚總高高在上啊!有本事您下來試試?您到我這位置,試試。”
嗖地一下。
季玖剛雙手抱頭朝天吼完呢,突然間眼前就多了道清光如雪的身影。
二師兄一襲雪色輕衫兒負手站在他麵前,銀色麵具後的臉照例瞧不清。“你到底想要鬧騰到什時候?”
季玖雙手抱頭啊了一聲,還覺得自己挺委屈。“你用雪砸我。”
二師兄愈發地怒,清冷聲音都快要染上了怒火熊熊。“都說了這是你自家的靈覺空間!眼下你我共修,你所見到的雪花,自然就是我身上的靈力所幻化而成。”
季玖眼珠子一轉,委屈得愈發理直氣壯。“那還不是二師兄您要把我給活生生砸死?”
“笨!”二師兄不知道從哪兒憑空冒出來把灑金折扇,地一下敲擊在季玖腦殼,終於再也清冷不能,怒氣衝衝地訓斥道:“你就不曉得用你的火靈根來融雪?!”
……對哦。
季玖後知後覺地搞明白了。合著這個靈覺空間的雪都是二師兄身上靈力幻化的,他一直都在這兒發呆,自然也就不能激活自己的火靈根來與漫天雪花對抗。換句話說,也就是眼下他與二師兄共修,完全是二師兄的靈力占上風。
“這事兒不公平!”季玖頓時又嚷嚷開了。“二師兄您都是掌門弟子了,您這都入門多少年了?嗯?我這初來乍到的,咋能跟您身上的靈力抗衡呢?這不是擺明了欺負人?”
“嗯?”二師兄收住折扇,銀色麵具後那雙眼睛清淩淩地瞪著季玖。“我欺負你?若我當真欺負你,就憑你先前滿嘴汙言穢語地罵我,我就殺了你。”
季玖:……
對,他先前被解穴的時候罵得那叫一個難聽。
季玖抱著頭,黑亮眼珠子斜斜地偷瞄二師兄,心虛地試探道:“這個二師兄啊,其實您要我助您修煉也成!可眼下我這火靈根啊它出不來。得有個引子,才能引它出來。”
二師兄略一猶豫,沉吟道:“用藥也須用藥引,你從未修煉,可能確實需要一個引子。”
“對對對!嘿嘿我就這意思!”季玖一聽有門兒,又見二師兄居然能容他耍無賴,愈發來勁兒了,故意地大聲道:“實不相瞞啊二師兄,我這人呢打小兒就有個壞毛病……”
“我沒空聽你小時候的事。”二師兄毫不留情地打斷道:“你身上的火靈根需要用什樣的引子才能引出來,你直說便是。”
“哦——”
季玖拖著長長的尾調兒在那磨蹭,搜腸刮肚地想,該用個什樣的“藥引子”作借口才好呢?怎著也得先給自己謀點兒福利不是?他心底那股邪火別別地往外跳。什重生係統、什見鬼的四號線之約,包括瀕死前模糊視線中那個破碎的白衣人影,講真他一直都似信不信。
要信,也得信點看得見摸得著的。
“那個,二師兄啊,我一直有件事想問你。”
“什事?”
“就是那個什,”季玖想問他,到底是不是自己夢那個人,但又怕這一記直球直接把人給打跑了。他咧嘴笑了一聲,慢慢兒地放下抱頭的雙手,一步步試探地問道:“二師兄您說我是被一陣大風刮來九嶷山的,可實際上呢,我是做了個夢,這才來九嶷山赴一個人的約。二師兄你知不知道那個人是誰啊?”
二師兄收起灑金折扇,略帶了點不耐煩。“我已說過,對於你的來曆與過往,我一概不知。”
“那人身上挺好聞的。”季玖話一出口就知道壞了,二師兄不比他夢那人,沒道理待他溫柔,怕不是立刻就要惱羞成怒,連忙改口道:“咳咳我不是那意思,我意思是,他身上啊……”
“這與你的火靈根有何幹係?”二師兄果然已經惱了,口氣愈發不耐煩,冷冰冰地道:“你莫不是後悔了,想要故意拖延替我療傷?”
“那倒沒有,我沒那個意思。”季玖後悔不迭,隻得嬉皮笑臉地咧嘴笑了一聲。“我是誠心誠意地要跟二師兄您一塊兒修煉來著,可我這人呢,心頭擱著事兒,就沒法聚精會神地練功。”
“你到底想問什?”
“就是想問問,二師兄您身上這股子香味,是怎來的?天底下難道有很多人都能像二師兄您這樣香?”
二師兄敲著折扇沉吟。“你說那人身上氣息與我一般無二?”
季玖眼巴巴地盯著他瞧,拚命點頭。“嗯嗯,二師兄您知道這是怎回事兒不?”
是不是,
原本就是您本尊呢?
這回二師兄長久地不說話了,瞧模樣,倒也不像是惱羞成怒。
漫天雪花從兩人頭頂肩頭飄落。
沸沸揚揚的。
二師兄站在雪地中的姿勢格外挺拔,雪花從他墨青色長發墜落,偶爾一兩片凝成了珠,經久不融化。
講真,二師兄一襲白衫兒,身形模樣都挺好看。
綽約如雪落青竹。好一副謫仙模樣!
季玖在一片清冷雪光中目不轉睛地盯著二師兄那張銀色麵具後的臉。濃眉下,他那張慣來嬉皮笑臉的小麥色俊臉收住了笑,語聲突轉低沉。“二師兄,你當真不知道那人是誰?”
二師兄不閃不避,迎著他的視線,就連聲音也平靜如常。“不知。”
“那人與我季玖有約。”季玖繼續慢慢地一字字地道:“他曾經去找過我,先是主動去我家中赴約;然後他又讓我來九嶷山。這一往一來,如此這般,二師兄你當真不知道?”
“不知。”
季玖久久地盯著二師兄那張看不到的臉。想象了一瞬,在銀色鮫人麵具下,二師兄那張臉究竟長得如何呢?是俊美,或隻是平常?
其實就算隻是一張很平常的臉,也沒必要用麵具遮住。
季玖不知道為什略有些失望。
“我季玖雖然不是什好人,也絕對談不上壞。”他一旦覺得失望了,反倒又掛上了嬉皮笑臉的表情,繡著花臂的右胳膊也在虛空中掄了個誇張弧度。“你真要一口咬定說不知道呢,我也沒法子逼你承認。不過呢,我這體內的火靈根,嘿嘿……可也就出不來了。”
二師兄詫異地抬了下頭。“為何?”
“隻因那人啊,”季玖唇邊掛著漫不經心的笑,嘴角一咧,話語格外放肆。“那人是我季玖的心上人。每次一靠近二師兄你呢,我就會想起我那位心上人,頓時就會心猿意馬,什火靈根啊白日飛升啊,都會忘得一幹二淨。”
他故意一口氣提了兩個人。
讓他白日飛升的是四號線城軌站外的“銀色麵具”。
心上人是夢中人。
那兩人很像,
也……很像眼前這位二師兄。
季玖鬧不明白他自家到底在計較什——要說是計較一個夢呢,不該;要說是計較瀕死前的幻象,那就更不該。可他就是斤斤計較。
反正好死賴活對他來講區別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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