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八號是我的生日。
沒錯,就是這巧,我是48,他是84。
我倆一個獅子一個白羊,網上都說我們星座很配,不過這個我也是後來才注意到。
算這個小子有良心,送了我生日禮物。要我說他真是不太懂怎送,亂七八糟湊了一堆,一些零食,一些裝飾品,一個種滿小草的盆栽,一個小u盤,一張小卡片,都裝在箱子。是他用一模的獎學金買的。u盤麵有一個遊戲激活碼,和一張小畫。畫上的是我和向日葵,他在網上約人畫的,我問他我的照片是從哪來的,他說是校園網上扒的。
卡片上有他秀氣的字,寫的是:
“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這是“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的下一句,我知道他這算是對那次我說投了很多木桃的回應吧,搞得我掉了幾滴眼淚。
從那以後我很愛弟弟,可惜我傻,一直沒弄清這份感情的成分。
但我偶爾有過那一瞬的懷疑。
比如當我委婉地問弟弟他怎走得越來越不好了,是不是那次真的摔到了。
他站在漫天閃著金光的柳絮,用那雙勾人的眼睛盯了我兩秒。
“我長個子了。”
啊……我感到有些恍惚,我竟然已經要抬頭看弟弟了。弟弟聲音也低了些,不過還是清亮好聽的少年音。弟弟正在從男孩漸漸變成男人。我當時說不上是什感覺,心癢癢的,有點期待有點緊張,我把它定義為看兒子長大的感覺。
“那……能調嗎?”我問。
他說:“能,但是骨骼和肌肉會變。”
“換一條腿吧。”我說,“我去跟媽媽說。”
“不用,很貴。以後有機會再說。”
還挺懂事。
“你不要有顧慮啊。現在這樣多難受啊。”
他停了腳步,還是定定地看我,他又皺了眉。
“你是不是嫌我走得難看?”
我冷靜下來了。
現在回想起來,我應該是給自己套上了枷鎖,在無意識的情況下麻痹了自己。弟弟很優秀,正如我說的又帥又聰明又自律,殘疾也不會阻礙他什。我不夠優秀,我沒勇氣也沒條件陪這一個有點特殊有點敏感的男孩長大。我給自己定的目標是:我隻需要在我們所有能共處的時間盡力對他好就可以了。
我說:“我不是!你不許瞎想。”
他抿了抿嘴,沒多說什。
那段時間,弟弟也變了。
比如他給我起了個外號,叫我森桃。有一次中午,蒜姐叫我林兆,被他聽見了,他問這名怎來的。我說“木桃”拆開重組就是“林兆”。他噗嗤笑了,於是之後他又加上姓,再次重組變成了森桃。我說他沒大沒小。
更沒大沒小的還在後麵。我覺得他就是恃寵而驕了。他有點愛生氣。
四月氣溫回升了,他還是穿長袖,右手的袖子一直插在兜。這樣隻能讓他看起來沒那奇怪,不會讓他看起來像個健全人。我鼓勵他脫了外套,他就會不開心。
再比如路上有人盯著弟弟看,我就會瞪回去,然後安慰弟弟別在意。弟弟也會不開心。
再比如我習慣問弟弟這兩天有沒有腿疼,要不要我幫他背書包,他還會不開心。
這些事我以前都是沒有在意過的,我以為我比以前做得更好了,可他就是不開心。
還有,以前我倆在公交車上基本站著,現在我知道他容易腿疼,我就每次都先往前擠去搶座,或者上車之後留意觀察找座位。
有次我在公交上偶遇我最好的哥們,我叫他站起來給我弟坐。弟死活不幹,弄得我們三個都很尷尬。
回家的路上,他發了脾氣。
其實弟弟脾氣確實不算很好。在家他一隻手做事很費勁,有時候碰上拉拉鏈拆包裝這種動作他就很容易變得有些焦急,手上動作越來越淩亂,然後自己擰著眉做深呼吸。這也正常,我知道他已經努力在控製了。他從來不會暴躁也不會大吼大叫,隻會冷冰冰地一個人生悶氣。
這些我可以理解,但是為什我關心他他也要生氣呢?
我說:“我關心關心你還有錯了?”
“在你眼我就這嬌氣。”他說,“你去麻煩別人幹什?”
我說:“我跟他很熟,人家又不會介意,何況我們有需求!”
他聲音有點哽咽,竟然反問:“你跟我不熟?你能不能考慮下我的感受。”
“我就是因為考慮了你的感受,怕你腿疼才這樣的啊?”
“心理上的感受呢。”我能看出他在努力調節自己的情緒,可他的呼吸還是在發抖,“每天都要因為這些提心吊膽的,太心累了。”
“那你告訴我,我到底該怎做?”
他說:“回到以前。”
道理我都懂,可是我潛意識確實做不到了。
不過他不是冷漠臭臉那個類型的,他隻是容易鬱悶。他其實挺想對我好的,我能感覺出來,但是他能幫到我的地方確實很少。
比如,有一天傍晚下了春雨,那天正好是周六,弟弟比我提早放學半天。
雨勢還蠻大的,我想著要在這等雨停了再走,要蹭把同學的傘到公交站,下了車離家也沒幾步路了,跑回家就好。
結果弟弟來給我送傘了,我還挺感動的,但比感動更多的是擔心,雨天路很滑的。尤其當時我已經蹭到傘了……其實不希望他跑這一趟的。
天有點黑,他應該是先看到我的,但也朝我這邊走過來,隻是打著傘靜靜地站著,我跟同學一起出門,走近才發現他,我驚訝問:“呀,你怎來了?”
他說:“給你送傘。”
我看著他撐著的傘,說:“你太好了吧弟弟,不過你送傘怎就拿一把呢?”
“我們兩個不能打一把傘。”他神色平靜,目光有些深,我呆呆地望著他,反應過來應該是他的手不方便拿兩把傘。
我眨眨眼,然後跟身邊的人告別:“那個……我弟弟來了,剛剛那段路謝謝你啦,拜拜。”
我鑽到弟弟傘下麵,貼著他右邊走,他拿的好像是家的大傘,淋不到我,我也就沒換位置,然後他把左手盡量往右邊伸了伸。
見狀,我說:“我來打吧?”
他說:“不用。”
我靜靜走著,空氣很潮,冷風一陣陣地吹,我問:“你冷不冷?”
“不冷。”他說,“你冷,要我的外套就說話。”
他不喜歡露出胳膊,我有點好奇,我要是真要外套,他會脫嗎?
我說:“我想要你外套。”
他一遞傘,說:“那你先拿一下。”
玩兒真的啊,我趕緊說:“我開玩笑的,算啦算啦,你穿的也少,感冒就不好了,我也不是太冷。”
他不再動作,冷聲問:“那個男生是誰?”
我說:“剛剛那個?那是我一個學弟。”
他說:“學弟?你為什特意找一個學弟借傘。”
我說:“不是啊,我當時在門口想著等一會兒就停了呢,他剛好過來,我倆順路,他就說可以一起走。”
他問:“他喜歡你?”
我的老天,我大驚失色,怒道:“不是啊,你這個小孩腦子怎都是情情愛愛的啊?!是我高二在學生會幫忙的時候他接替我的工作,我當時幫了他不少,他感謝我嘛。”
他說:“哦。”
我們不再說話,靜靜地等公交。
剛才走我就發現他比往常瘸得厲害了,等上了車,光線亮堂起來,我才跟他說:“弟,下次不用一個人來啦,你有作業,一個人也不安全,我不放心。我隨便找人借把傘也能回家的。”
他微蹙眉,說:“你不需要我?”
我說:“不是,哎呀,我不舍得你因為我奔波啊,你好好在家待著我就很開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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