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儲量驚人的冰山,一旦遭遇氣候變暖,冰封瓦解,一江春水就會源源不斷。
佟晉目前就是這樣的狀態。
他覺得這個轉變來得莫名其妙,卻又勢不可擋,自從上次被前女友深深傷害過以後,他再懶得對任何一個女孩動心。
那時的自己,涉世不深,以為對方看上的是自己的人,結果人家在乎的是他京劇世家的背景,用完即棄。
兩個人剛開始交往的時候,見多識廣的哥們施成鵬就調侃:
“沒見過這主動的女孩子,你也不見得帥過我,怎就不見她來倒貼我呢?”
那個女孩是剛剛畢業,分配到京劇院的一個小花旦。
她運氣不太好,佟晉所在京劇院的所有行當,數花旦的人數最多,劇院排的戲又大多是青衣和老生的戲,留給花旦演員的露臉機會大多是小姐的丫鬟。上了台最多念幾句京白,連開口唱的機會都沒有。
更多的時候,她們甚至連台詞都沒有,經常是服裝造型一模一樣的宮女、女兵,成群結隊地上場,再成群結隊地下場,出頭的日子遙遙無期。
但是女孩又和其他小花旦演員不一樣,別人基本是半退休狀態在劇場混日子,有戲就上個龍套,沒戲就相約去逛街。
隻有她常常跑排練廳,練到一身大汗再出來。
日子久了,佟晉也注意到了這個不一樣的女孩,在一個大雨滂沱的傍晚,兩個人都沒帶傘,困在排練廳。
第二天,人們發現這兩個人好像在一起了。
女孩除了日常的跑龍套之餘,剩下的時間都花在佟晉身上:去他的公寓洗衣服做飯整理衛生,這對從小就沒有享受過父母溫情,隻有爺爺粗糙關懷的佟晉感慨:世界上真的有田螺姑娘。
兩個人為了盡可能多地爭取花前月下,耽誤了好幾次排戲,那都是佟晉擔任主演的大戲。
女孩經常傷感自己的工作沒有未來,一輩子隻能當個小小的龍套女。她看著佟晉,淚眼汪汪地說:“到時候你都成了角了,我就配不上你了。”
頓了頓,她接著說:“你能不能請爺爺出麵,幫我爭取一些花旦的大戲?”
佟晉有些為難,他知道爺爺一定不會答應的。
事實上,爺爺對自己這個女朋友不是很滿意,因為他通過京劇院的其他人知道了兩個人因為談戀愛耽誤了排練。
佟晉鼓起勇氣找過爺爺幾次,不出所料都沒有下文。
女孩在最後一次旁敲側擊之後,也沒有再說什,隻是從此以後再也沒有接佟晉的電話,也再沒有田螺姑娘做飯洗衣服。
她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
那段時間佟晉失魂落魄,還跟爺爺大吵了一架。
後來還是消息靈通的施成鵬告訴了佟晉,女孩在隔壁市的京劇院已經要擔綱《紅樓二尤》《烏龍院》的主角了。
佟晉偷偷過去看了演出,特地買了一束花打算送給女孩,卻在後台的一條走廊看到女孩跟一個中年男人抱在一起。
男人是本市京劇院的副院長。
他倉皇逃出戲院,腦子回蕩著施成鵬說過的話。
那時他們剛剛在一起,但是因為女孩火速告白而打得如膠似漆,有一次在燒烤攤前,施成鵬從燒烤架上挑出一串烤肉邊嚼邊說:“這快就在一起?老兄,以我久經沙場的經驗看,這女孩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佟晉當時沉浸在愛神降臨的甜蜜,以為對麵的這個情場浪子是在吃味,於是回懟:“你知道什,真愛來了,擋都擋不住。”
“真愛?哈哈,事出反常必有妖,我勸你還是再考慮考慮,觀察觀察吧。”然後那根被擼完肉串光溜溜的竹簽就被扔進了垃圾桶。
“戀人之間還要互相猜疑,談個戀愛有這累嘛,來走一個。”說著佟晉就舉起酒,一飲而盡。
逃出戲院後,佟晉覺得自己既是那瓶啤酒,傻到冒泡,又是地上的垃圾桶用完的竹簽子,髒不拉幾。
他沿著熱鬧非常的夜市走了很遠,忽然意識到手上還緊緊攥著那捧鮮花,他歎了口氣,緊走幾步,輕輕放在不遠處的一個垃圾桶表麵。
花是無辜的,但是自己已經不需要它了,那就留給可能需要它的人吧。
從那以後,佟晉的一顆心全部撲在了京劇藝術上,漸漸成了京劇院的金字招牌,很多觀眾甚至有很多外地來的戲迷,專程來捧他的場。
爺爺去世以後,佟晉的全世界忽然隻變成自己形單影隻。
從劇場回到住處,一天的忙碌忽然告一段落,大多數時候他隻是坐在書桌前,或者靠在沙發上,不知道幹什。
從記事起就開始泡在戲校,加上爺爺全天候不間斷的耳提麵命,佟晉幾乎沒有發展出任何一種額外的興趣愛好,理所當然地也就沒有多精彩的個人生活
而這個狀態,從那個驚心動魄的下午開始被改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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