鶯鶯這幾日又回了南陽。子楓依然在外頭沒有回來，雖然偶有幾封書信，卻難探歸期。

    來這兒有大半年了。業火的人一刻沒有鬆懈過，再加上七絕堂的掩護。終於在新鄭安穩地紮了根。

    不少人便又被派到各國去了。留在這兒的都是少數。

    常常跟在紅蓮身邊的四人也走了兩個。宮就剩下了燕燕和子鬆。

    兩人在殿找了紅蓮一圈未果時倒也沒有多驚訝。她雖然平日沒個正形，但若遇上正事向來分寸謹慎。不留字條定是不想暴露行蹤。

    然而半夜，明珠夫人殿內遭賊在前，調香閣失火在後。一晚上都鬧得不安寧。連清漣殿都受了影響——韓王安派了一隊禁軍防守，以防賊人趁亂傷到女兒。

    鬧得這大紅蓮依舊沒有露麵。燕燕與子鬆立馬明白今日這事恐怕和自家主子逃不得幹係。

    無法，燕燕貼了□□，裝著紅蓮的模樣露了麵。將那一隊禁軍斥退在殿口，不準他們進去。

    到了後半夜，宮的喧鬧才漸漸平息了下去。一夜不安未能歇下的燕燕和子鬆也等來了紅蓮。

    她是被人抱回來的。身上又是黑灰又是血跡的。送她回來的兩人似乎還渾身是濕的。

    燕燕一直陪在紅蓮身邊。看她手上蔓延的青紫就知道她寒毒發作了。

    雖然全身幹燥還很暖和，和另外兩人完全不一樣。可嘴唇還是因為內腑的凍損呈現著深紫色。

    顧不上問，她立馬讓人把紅蓮放到床上。用被子蓋了幾層還不夠，又在床邊燒起了炭火。

    取來藥喂她吃時，她模模糊糊地醒了一會。

    “燕燕。”她喚著這個手下，冰涼的手握住她。終於有了些安心。

    “冷啊？疼？”燕燕心疼，用力地回握住她。她卻沒有再出聲了。看來剛剛並不清醒，隻是迷迷糊糊地夢囈。

    等了好一會，床上的人卻再度出了聲：“有點。”

    “睡。”衛莊語氣不善地打斷她，見她眼睛眯了一條縫，將提前幫她收好的那個盒子和布帛放在她枕邊。紅蓮終於閉上眼，呼吸也慢慢平順下來。

    燕燕鬆了一口氣，終於有了心思靜下心來盤算。

    失火這事與主子逃不脫了。隻是失火到她回來這中間隔了一個半時辰，她又去了哪？在外麵耽擱這長時間對她的身體來說實在是太危險。倘若今日不是衛莊蓋聶兩人在，後果不堪設想。

    她怕是也沒想到這中間的意外。

    難道是有人攔住了他們回來？

    燕燕第一下想到的便是明珠夫人。可是今晚調香閣失火，明珠夫人自己都自顧不暇。

    就算這是夜幕故意為之，但連她和子鬆都不知道紅蓮的行蹤，她不信夜幕能知道。

    可除了明珠夫人，還能有誰摻和？躲在這座深宮的暗處呢？

    紅蓮昏過去後，衛莊蓋聶能想到最好的辦法自然也是趕緊回到她的清漣殿去。

    然而韓王禁軍尚未到，已經有一批人更早地悄悄守在了殿外。雖然那些人沒有發現他們三個，但也斷了他們入殿的可能。

    宮中騷亂越來越大，他們武功再高超也不可能保證沒有漏網之魚暴露行蹤。

    他們不怕，卻不能拉著紅蓮涉險。

    清漣殿中一直平靜，沒有大的慌亂。他們知道紅蓮身邊的那幾個人已經把事情辦好。

    他們隻得在宮門被將軍府衛兵封鎖前逃出宮去。

    今日這個亂子，白亦非還見到了他們。夜幕第一個盯上的就是流沙。紫蘭山莊與九公子府定是進不去了。

    好不容易找了個安穩位置歇一歇。

    然而紅蓮這身毒實在是可怕。之前兩人隻知道她有胎毒，但沒見過她病發的模樣。

    太冷了。他們都不知道一個人的體溫可以降到這樣可怕的地步。大冬天穿一件單衣也不會冷的衛莊抱著她都覺得自己像抱著一塊冰。

    全身凍的沒有一絲血色，連嘴唇都是發白的。呼吸與脈搏都微弱得讓人有一種她下一刻就要斷氣的錯覺。

    兩人心慌地要喊她醒來，她卻從頭至尾隻會喊“疼”。

    喊聲又微弱又嬌軟，帶著濃重的泣音。

    她所有的力氣似乎都聚在了布滿青紫色筋脈的右手上，死死拉住衛莊不鬆手。就像是抓住了最後求生的機會。

    他們殺過人，也被人殺過。生死於他們，不過是劍刃一線。所以他們從未見過有人在生死之際的掙紮會這樣無力又頑強。

    而這樣的掙紮，她已經經曆了無數次。折磨了她十六年之久。

    又一次聽見懷人低泣著喊疼，衛莊覺得自己的心口似乎也被扯了個口子。一種深深的無力感與對自己無能的憤怒讓他格外煩躁。

    他好像體會到了她的疼痛。真的很疼，疼得他眉心緊鎖。

    他把人塞進蓋聶懷，提劍就要衝出去。

    蓋聶一直擔心，卻好歹還有幾分清醒。一邊緊緊把人抱在懷，一邊衝出去把人拽了回來。

    “放開。”衛莊回頭，神情冷淡而淩厲，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慍怒。

    蓋聶頓了頓，他從未見過師弟這樣擔心過一個人，也從未見過他這樣的感情用事。

    “小莊，你不冷靜。”

    “冷靜地看她去死嗎？”衛莊指著師哥懷的小姑娘，想要嘲諷卻不可抑製地溢出一些無處安放的怒火：“師哥，你還是沒有意識到猶豫的愚蠢。”

    他是衛莊，讓他像玄翦一樣看著對方去死，不可能！

    蓋聶手不自覺地收緊。他頭一次感覺到鬼穀要義的“抉擇”是無能為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