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晟一路疾行，徑往自己的住處去了。幾乎所有熟人都知道他這次回家是幹什去了，如今獨自回來，他也不羞於讓別人知道內情，有人叫他他也不應，衝回了住處就下令關上門，將自己關在房，隻等三天之後再去找祝纓討個差使。

    至於新差使是什，那倒無所謂，能暫時離了熟人就行。他也不去猜祝纓準備把他放到哪，反正現在也沒大仗打，流放了都行。

    祝纓第一想的卻不是他的差使，而是阿蘇縣的情況。蘇晟已經說了蘇飛虎的情況，祝纓還想了解得更清楚一點。她命祝青雪去把蘇給叫過來問話。

    蘇正忙著準備春耕的事兒，安南、西州沿襲了祝纓在福祿縣時的老傳統，衙門管事多些，凡春耕的牲畜、農具、種子之類衙門都會幫忙，蘇在幕府承擔著一部分庶務，正在她的職責之內。

    聽說叫她，她還以為說的是屯田的事兒呢。心迅速劃拉了一下手上的事兒，打起了腹稿。

    進了書房才打了聲招呼，祝纓就說：“坐吧，有件事要問你。”

    蘇接過了祝青雪遞過來的茶，叫聲道謝，卻見祝纓對祝青雪使了個眼色，祝青雪與胡師姐都離開了，蘇直覺得不對。如果是尋常事務，祝纓一般也不避人，有時候還會順口教一教如祝青雪這樣的年輕人。祝纓身邊的“侍女”，更像是“學徒”，也做些端茶遞水的雜事，卻是每天都能學到東西的。

    把她們遣走，一定有事！

    蘇的神經馬上繃上了起來，小心地問：“姥要問什？”

    “蘇晟回來了，”祝纓說，“自己一個人。”

    “啊？回來啦？我還不知道啊！他不是回去成親的？姑娘沒相中？還是……”

    祝纓也不瞞她：“說是，姑娘許要變成他嫂嫂了。”

    “啊？！這是什鬼？”蘇也驚訝了。這種“兄弟爭妻”的戲碼，在安南也不能說罕見，大家都是人，各憑本事，兄弟倆都看上了一個姑娘，那就看姑娘看中了誰。頭人家當然也有長子、次子繼承之爭，蘇晟身上不存在這種情況——大哥早結婚了，剩下獨身的誰也別笑話誰。

    蘇晟的情況又有點不同，他是被父親喊回家的，這事兒難道不是已經十拿九穩了？

    “我這就派人回家問問我阿媽，舅舅不應該辦這樣的事情。”蘇說。

    “要快，自家不和，取死之道。林家的事情就是前車之鑒。”祝纓說。她對家長短不感興趣，但為官多年，見識了太多的人倫慘案，了解得並不比別人少。

    蘇的表情也嚴肅了一點：“我這就去辦。”

    從西州城到阿蘇縣的路雖然通了，來回卻也不止三天，蘇鳴鸞的回信還沒到，蘇晟又找上門來了。他避開了晨會，等其他人領了這一天的任務幹活去了，才進了幕府求見。

    蘇晟一張臉死氣沉沉的，也沒了先前那股子勁兒，祝纓道：“你心情不好，也是該做點事。這樣，青君她們剿匪也快結束了，我本有意讓她們繼續經營屯田，你願意去幫她嗎？”

    “我願意！”蘇晟說，隻要不呆在幕府，去哪都行。

    祝纓道：“你沒主持過屯田的事兒，青君她們又忙，顧不得教你，先在我這兒學一學怎幹再過去。”

    蘇晟露出為難的神情：“那……我去守關也行，姥，再在城，我臊得慌。”

    祝纓看了他一眼，蘇晟的眼神透著委屈與懇求，祝纓道：“遇到這樣一件事就要躲？以後有更大的尷尬事可怎辦？”

    蘇晟低下了頭，沉默著不說話，祝纓道：“西邊兒，金羽才替了林風……”

    “我給金羽打下手都成！”

    祝纓歎了口氣，問道：“家的婚事，如果你阿爸再改了主意，你會回頭嗎？”

    蘇晟猶豫了一下，遲疑地搖了搖頭，祝纓道：“這樣，你想清楚再回答我。要我給你阿爸去信問一問是怎回事兒，要，我派人給你阿爸送賀禮。”

    蘇晟深吸了一口氣，道：“我……”

    “想清楚了再說，不急。”

    畢竟人生大事，蘇晟又退了出來，他本意是避著人的，幕府人來人往，也有避開的時候。快要走出幕府了，不巧被林風給撞上了。林風順口問道：“家有事了？”

    蘇晟想快步走開，被林風一把拉住了：“看來是真的有事兒，來，你過來！”

    林風難得有一個對別人說教的機會，他也憋得狠了，一看蘇晟的樣子，怎能猜不著出了變故？他把蘇晟拽到了一間值房，把門關上，對蘇晟道：“得啦，跟哥哥說實話吧，誰家沒點子爛事呢？你要不想同我說也行，聽我一句心話——別自欺欺人。”

    蘇晟道：“我回家，阿爸說好的媳婦又成了我哥的了，我心過不去。”

    “我家出事的時候，我心也過不去。後來想想，總跟老家那些人糾纏，也混不出個模樣來，你說是不是？咱們都是見過世麵的人，安南不如山外卻有一股生氣在——除了外五縣。安南別的地方與外五縣全不相同，你姑那兒好點兒，塔郎家要看阿發和阿撲，旁的……不一樣就是不一樣。與老家的人過不到一起，未必就是壞事。”

    蘇晟道：“要是必得回家才能娶這個媳婦，我也是不願意的，回家也沒有我的地方。”

    話出口，他覺得自己越來越明白了，回家又能怎樣？家是大哥的，能分給他什？還不如像林風那樣呢！林風是帶著老婆孩子過來的，連侄女都養在西州，不比在老家寨子聽大哥使喚強？

    但“奪妻之恨”終究不能過去，這口氣他還是難咽：“哥，你幫我跟姥說點好話，我現在不想在城。”

    林風道：“行，你先回家等我消息。”

    蘇晟千萬拜托之後走了，林風又來尋祝纓。祝纓道：“我正好有事找你。”

    林風先問正事，祝纓道：“過兩天你跑一趟江邊與陳大講定的地點，帶上幾個工匠，看看築堡建關的事兒。”林風守西關，算對關卡布防比較熟悉，再加上工匠，提前規劃一下。一來一回，回來再敲定用工、用料之類，準備準備差不多也該動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