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青君接到了祝纓的任務，心沉甸甸的。她如今的榮耀、威望、地位多是從軍功上來，然而聽說接下來可能還有戰事，且不局限於安南，實在難讓她高興得起來。

    戰爭的酷烈是一般人難以想象的，安南那個“西征”，即使算上了普生頭人排下奴隸陣前虐殺，對普通人的害處、戰爭的複雜性、對人性的考驗也絕比不上國家之間的的戰爭。第一就是規模不一樣，規模一旦大了，就什人都有了！

    安南的西征在她們可以控製的範圍內，至少沒有殺良冒功、殺己方的良民冒功、沒有圍城之後吃人、沒有發生日後，即使參與進去，以安南的狀況，也難以掌控全局。也就是說，沒辦法約束其他人。

    不參與其中，作為一個旁觀者，義憤而已。參與其中而不能改變的無力感，讓祝青君現在就開始惱火了。

    她沒有多言，普安州、軍屯她還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做，早做一天、多做一點，日後能夠回旋的餘地也就更大一些。匆匆回房收拾了行李，祝青君去找花姐辭行。

    花姐在幕府有自己獨立的院子，也比以前住得更寬敞了一些，因張仙姑過世，房的陳設也更加素淨了。屋人聲不斷，二江、周娓等人都來安慰她，這些人與張仙姑感情最深厚的除了祝纓無疑就是花姐了。

    杜大姐忙著斟茶待客，花姐道：“我沒事兒。”

    見她們還要勸慰，忙挑了另一個話頭：“幹娘走了，小祝說，除了些日常使的東西陪了去，還有些擺設、綢緞、首飾之類，都給大家分了吧。”

    小江道：“分什？你們留著當個念想。大人這一輩子，就是當自己不會疼似的。別分，你給她留下，不定什時候想起來，難道還要到別人家睹物思人不成？

    這事兒你就聽我的，把太夫人的房子留下來，陳設也都留著，每日掃塵。想她了，就去房坐坐，心也好有個根。”

    花姐勉強笑笑：“已經留了一些，那屋子我來照顧。這些有京帶來的，綢緞布匹，年載長了就朽壞了，都拿去吧。哎，把青君、丹青她們也叫來，我來給大夥兒分一分。給小妹也留一分。凡在祝家養過的女孩子，也都有一分。”

    小江見狀，隻得點頭：“也好。”

    杜大姐出門叫幾個小學徒分頭叫人過來，祝青君在路上就被揀到了，拉到了花姐房。很快，路丹青、巫仁、江珍江寶、項安等都被請到了花姐房。連同祝青葉、青雪等人也都有份。

    祝青君分得不少，她十分推辭，隻取了一隻鐲子拿走：“我要這個就夠了。”

    小江道：“給你就拿著，拿了回去好好收著。”

    花姐道：“她們都有的。”

    雖然是都有，不過各人得到的還是不一樣的，花姐已經把東西一份一份地包好，上麵貼上了簽子，這份你的、那份她的。一人一個小包，彼此也看不到各自得了什。年輕些的得的少些，祝青君、蘇的包袱大一點。

    花姐又多分了些綢緞給小江，小江道：“這鮮亮，我也穿不慣。”

    “過完年，給孩子做兩身新衣不是正好？你不穿，她們正青春，穿得鮮亮些正好。誰能不愛美呢？青君也是，快拿了去。”

    一群人慢慢地分著東西，最後是蘇、祁娘子的，花姐道：“過兩天給小祁送過去。小妹，就等她自己回來吧。”

    路丹青道：“她這一趟，不知道什時候才能回來。”蘇管幕府的庶務有些日子了，現在祝纓仿佛是受了母喪的影響不大管事兒，蘇又不在，幕府愈發的忙了。路丹青也是偏武職，如今卻不得不被抓來兼一部分文職，她迫切希望蘇早點回來幹活！

    巫仁好奇地問：“你沒跟著回去，會不會落埋怨？”

    “我不去看他們吵架，他們就別得了便宜再賣乖了。各家沒了父母，有幾家不吵架的？還有打的呢！我是擔心他們不把小妹放眼，又要一通好鬧了。”一個個看著就不太聰明的樣子，恐怕不太會看人眼色。

    項安硬把話題從別人家的是非轉了回來，道：“她孩子在老家，還是多住兩天好。好好的母子二人，要我說，還是把孩子帶過來的好。”

    小江道：“她們家，自有安排。”

    祝青君聽她們說了一陣蘇，沒聽到什有意思的事，起身告辭。花姐道：“路上小心，哎，你也不帶兩個人。今時不同往日，出入帶隨從，啊”

    祝青君含糊地答應了，倒沒有拒絕，如今安南的人手也不算寬裕，她以前帶在身邊的多是武職，現在也是時候學著祝纓，在身邊放一些聰明好學的年輕人，邊幹邊學了。

    思考著接下來安排的祝青君並不知道，在她離開之後，花姐是還在操心她：“這孩子，形單影隻的。”

    小江道：“她打小有主意，你就甭為她操心啦，她孤單不了。”

    項安道：“她年紀也不小啦，能不耽誤人生大事，還是不要耽誤的好。小妹都有自己的孩子了，結不結婚的沒什要緊，有個自己的孩子能少許多遺憾。”說著，又看了看屋的年輕女孩子。

    祝青葉道：“要孩子還不如到外麵抱養一個。”

    說完，又自悔失言，眼角的餘光飛快地瞥了一下小江，然後特意把身體坐得板板正正的。小江倒沒有多想，反是周娓點頭道：“這主意不錯，我也早想抱養個女孩子了。又能看看孩子什樣子挑個有眼緣的，又省了自己的事。以前總不得功夫，現在閑下來，也能養活孩子了。”

    花姐不讚同地道：“隻要有一個孩子，就會有一個母親受苦，你們沒吃的苦，是另有人為你受了，不要說得這輕鬆。”

    周娓縮了縮脖子，嘴硬道：“外麵，不養的多得是……”

    “終是十月懷胎，哪好苛責？又未必是自己不想養，不是？”

    一句話說得眾女都沉默了，棄嬰的理由太多了，肯扔掉而不是直接溺死，都得說一聲是心沒有那狠。

    花姐道：“好啦，都散了吧。”

    看著給蘇的包袱，花姐也是掛心，不知道蘇怎樣了，更是擔心回家奔喪的蘇晟。

    ……——

    蘇晟一路沉默，到了驛站，蘇鳴鸞將他叫到跟前，問他回去之後有何打算，他也隻是說：“我是回去奔喪的，家有他們，也不用我管。完事兒我依舊回北關去。”

    蘇鳴鸞看這個侄子倒還不錯，問道：“我問你分家的事呢？”

    蘇晟倒是無所謂：“給什我就拿什，給多少我就接多少。”

    “這就沒了？”

    “嗯，沒了。姑姑，我又不回來了，各家寨子像我這樣的能分到什您也是知道的，現在提這個，有什意思？”

    蘇鳴鸞道：“我分給你阿爸的可不少！”

    “世上像您這能幹、像他運氣這好的人可也不多。我不比他，大哥更比不了您。您就防著他們幾個毆鬥就行了，不用管我的。”

    蘇鳴鸞直搖頭，蘇晟就是不接這個事兒，她也隻好說：“好吧，到了你不要離我太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