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入夜，道旁張燈結彩，處處掛著燈籠錦緞，竟將這條路映照得好似白日，光輝灼目。

    山腳下擠滿了人，一些是從城來的，一些則是山上下來的。

    夜市賣什的都有，點心果脯、花燈新衣，竹籃笤帚、盆栽雞崽，全都擁擠在一處，彩燈照耀之下，薛遙看得眼花繚亂，不知把目光往哪放才好。

    “瞧，那有射箭的。”鍾瑜擠過去，興奮地拿起一把弓箭，叫道，“何大哥，來，咱倆比試比試。”

    攤子前麵攔了一條錦帶，五步之外的一麵牆上，用棉線綁著一隻隻小球，球上寫了字，隻要能將棉線射斷，就能拿走球上所寫的對應的玩意兒。

    牆邊擺放的架子上，琳琅擺滿了許多東西，有姑娘家用的纏花簪子，也有小孩過家家玩的木娃娃。

    何許人指了一下胸口，搖搖頭道：“我看你射。”

    薛遙也沒有興趣，便同何許人一起圍觀鍾瑜射箭。

    鍾瑜先是看上了一頂兔毛帽子，他不太熟練地拉開弓，瞄了半天：“正好缺頂帽子——”

    長箭應聲而出，眾目睽睽之下，斜斜地插進牆邊的地上。

    薛遙撲哧笑出聲，道：“鍾公子，你這還不如我家後頭的那個半吊子獵戶！”

    鍾瑜不甚服氣，又抽了一支箭出來：“再來。”

    他這回瞄準的是一支長笛，嚐試過各種射箭姿勢後，直到店家都看不過眼催他，他才將箭射出。

    果不其然，又沒中。

    店家見他還要取箭，不耐道：“這位公子，你若看中什玩意，花錢買也可以。”

    鍾瑜眉毛一橫：“這瞧不起我？”

    他掏出一小塊銀兩放到桌上：“這下可以了吧？”

    “可以可以。”店家臉上的不耐消失，忙不迭地收了銀兩，“這錢夠公子射三十箭了，公子慢慢來。”

    薛遙無語，隻見鍾瑜滿臉的寫著“大冤種”三個字。

    她側身對何許人道：“何大哥，你在這瞧著，我方才路過一處賣胭脂的，看看去。”

    何許人點頭答應了，仍站著笑看鍾瑜射箭。

    夜市熙熙攘攘，近處火光一閃，薛遙望去，原來是在表演雜技。

    她穿過人流，走到胭脂鋪子前麵，挑挑揀揀一會，拿起一小盒絳色的聞了聞，特意做成了茉莉香味的，絲絲甜膩的感覺。

    她又拿起一盒石榴紅的放鼻尖一嗅，這盒聞著像是月季。

    “姑娘好眼光，這樣的顏色很襯姑娘呢。”守著鋪子的大娘見她停留，便傾身過來給她介紹，“還有這盒朱槿色的，別看它瞧起來亮麗，上了臉抹勻開以後就日常了，平時就算遊個船逛個街什的也都很相宜。”

    “那這盒石榴紅和朱槿色的，我都要了，替我包起來吧。”薛遙聽罷，欣喜地付了錢。

    她本欲回去找鍾瑜和何許人，又想起鍾瑜那慢騰騰的動作，幹脆再多逛一會好了，免得一晚上就在那看射箭了。

    薛遙走走停停，沒過多久，懷中就抱了不少零碎便宜的小玩意兒，手還局促地拿著根糖葫蘆，頗為艱難地啃著。

    她左右看著，突然發現一間懸著花燈的鋪子前沒什人。

    走近一看，雖然賣的都是花燈，卻黑地隻點了一盞燈，與兩旁的鋪子比起來黯然失色，因而沒有人來光顧。

    鋪子坐著一位正在紮燈的老伯。

    “你這花燈怎賣呀？”薛遙從角落翻出一隻巴掌大小的燈，精致地做成了玉兔的樣子，好似抱著圓圓的月亮在打滾。

    老伯聽見聲音，直起身看見她時卻愣住了，一手舉起唯一亮著的那盞燈靠近薛遙的臉，直勾勾地盯著。

    “老伯？”薛遙喚了兩聲。

    “真是不好意思。”老伯回過神來，燈光離開，薛遙的臉重新陷入陰影之中，“這隻燈籠五文錢。”

    “老伯方才為何一直看我？”

    “我見你很像一個人，因此多看了會。”老伯笑了笑，又開始紮起手中的燈。

    “是誰？”

    “程太守家的小姐。”老伯歎道，手中動作不停，“那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位小姐也早就不在人世。”

    上回有人說她像程太守，這回又有人說她像程太守家的小姐……

    薛遙有些恍惚，追問道：“你為何會覺得我像那位程小姐？”

    老伯指了指自己的眉梢，說道：“你們此處都有一顆小痣，位置分毫不差。”

    “那年夜市時有遊街，程太守的女兒還很小，粉雕玉琢的像個布偶娃娃。”老伯比了比大小，看上去確實不大，應當隻有三歲，“她坐在高高的轎子上，扮演觀音娘娘座下的童子。那時人太多，轎子不知被誰撞了一下，眼見著她就要從轎子上掉下來，我急急忙忙跑過去，正巧接到了懷。”

    “我將她抱著，因此看得很仔細，除了眉梢的痣，鼻子眼睛都同你十分相像。”老伯歎口氣，道，“我小心地將小姐送回給了太守府照看她的侍女，沒想到隻過了幾個月，就發生那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