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應允，謝綰綰行禮謝過，她彎身撿起地上的刀具和披風，用白布拂去上麵的灰塵，隨後環顧起四周。

    目光落至角落的書案上，她將披風隨意放到被淩亂堆放的書籍上，繼而從筆攏拿出一支毛筆，輕巧地將垂散青絲三兩下盤成發髻。

    一切準備就緒，謝綰綰重新回到老夫人屍身前，拿起旁側的解剖刀，神情瞬地肅然認真起來。

    她一手在屍身胸口處按壓，一手持刀在胸壁皮膚上劃作一字傷口，刀口略向下彎曲，直至鎖骨肩甲端才停下。

    旋即刀鋒一轉，剖刀自胸骨柄起，沿中線一路向下，直至左側恥骨才停下。

    毫無血色的皮膚被大麵積翻開，血腥味撲鼻，在廂房內彌漫開來。

    在刺鼻味道和太具衝擊力的畫麵雙重衝擊下，謝綰綰卻連眉都不曾皺一下，完全專注在剖驗一事上。

    老夫人胸腹腔皆被剖開，謝綰綰小心翼翼將手探入其中，翻查著內髒，這些在他人眼中毫無差異的血腥之物，在她眼卻都是至關重要的證據。

    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她忽地發現了自己一直尋找的栓塞之物，正如所料般卡在肺動脈當間。

    猜想得到證實，她略有興奮地驚呼出聲，打破了廂房內的寂靜：“有了！”

    這一聲讓蘇景琰神思一頓，目光從屍身轉到她的身上。

    謝綰綰此刻仿若忘了蘇景琰的身份一般，滿心沉浸在發現重要證據的激動之中，指著栓塞之物所在之處，興奮道：

    “老夫人肝髒及肺部均有出血點及壞死症狀，也可證明老夫人因窒息而亡。還有這塊帶有脂膏的凝狀物正是堵塞了老夫人肺經脈的罪魁禍首。”

    她的語氣略帶驕傲，笑意難掩地抬頭看向蘇景琰，對上的卻仍是那雙平淡如潭水，毫無波瀾的異眸，臉上的笑容漸漸僵住了，這人當真是一座冰山。

    還未腹誹更多，蘇景琰薄唇微啟，帶著些許薄情寡義，伸出修長手指點了點放置屍身的桌沿，冷聲道：“繼續，還有何發現？”

    竟是被催促了……

    謝綰綰臉上因羞惱肉眼可見地泛起紅，她長吸口氣，盡量平穩自己跳動略快的心髒，待它平穩才再度開口：

    “正如臣女剖驗前所說，老夫人由於姿勢變化，導致傷腿骨頭斷裂處脂膏掉落形成栓塞之物，順血液流動到這，血液流通不暢，進而無法正常供血，老夫人便死於這栓塞之物引起的窒息。”

    “而這脂膏本就懸於脛骨周遭，自然也會引起一定堵塞，若不出意外，老夫人生前應有過精神恍惚及譫妄舉止。此等異常及方才臣女提出的老夫人為何斷骨一個半月後才引發栓塞，就需審問一番才可得知了。”

    她將死因報完，見蘇景琰神情略有緩和，心中稍有欣慰。

    看到蘇景琰垂眸看向她，她竟意外從他眸中探出些讚許，本以為是自己瞧錯了，下一瞬卻聽到蘇景琰低聲道：“倒是有幾分本事”。

    謝綰綰看著蘇景琰不敢置信地眨了眨雙眸，回憶了遍他適才說的話，確屬是在誇她的。這般感覺沒來由地讓她想起曾經和導師確認畢業論文方向時，導師誇她的那句“孺子可教”。

    明媚笑顏再次浮上臉龐，她忽地底氣似愈發足了，竟想著一鼓作氣進行下去，她稍作討好般地眨了眨眼，語氣帶著絲征求意味：“王爺，臣女現在可以驗新娘的屍嗎？”

    蘇景琰並未做聲，眸中先是晃過一絲詫異，接著饒有趣味地看著她瞧了片刻。她瞧見他眼中並無抵觸，便全當是允了，大膽地兀自走到新娘屍身前，將蓋在上麵的白布驀地掀開。

    伸手將新娘鮮紅喜服一層層褪去，謝綰綰眸色微沉，視線在新娘身上大體掃過，新娘屍身上的傷情比老夫人的要複雜許多。

    屍身嘴角的駭人傷口切創整齊，並無剪刀張開刺入後再合起的切割痕跡，劃傷的物件應該是刀劍類，傷口沒有凝結血痂，是死後所為，凶手著實很有儀式感。

    她輕輕掰開新娘的嘴，看到牙齦上的出血點，麵部唇頰及下巴也均有明顯損傷。新娘在死前是被捂了口鼻的，顯然是凶手防止新娘喊叫而做的強迫行為。

    檢驗完麵部，謝綰綰目光繼續下移，落至脖頸，脖頸處青紫扼痕清晰可見。下一刻，她伸手覆蓋住青紫扼痕，嚐試按壓周圍，拇指感受到舌骨的斷裂處。這凶手力氣大到出乎想象，竟能單手掐死死者。

    她將手從新娘脖頸處挪開，長長歎了口氣，感同著新娘的絕望，邁開步子走到屍身腰前處。

    屍身身體白淨無傷，而手腕處有明顯束縛傷，從傷型可辨是左手為之，謝綰綰抬起新娘雙手，小心翼翼查看指甲縫隙，有微量皮膚碎屑夾在其中。

    這一發現讓她難掩欣喜，抬眸對上蘇景琰的眼：“死者口鼻有被捂痕跡，但均為生前傷，然舌骨已完全斷裂，死者死因初步定為扼死。臣女從屍身存留證據來看，興許可為王爺縮小嫌疑範圍。”

    蘇景琰不住挑眉，似是對她這番話來了興致，語尾微有上揚：“如何縮小？”

    “死者頸部扼痕為單手，凶手定為力氣頗大可之人。”她指了指屍身脖頸處，又彎了彎自己的食指，繼續道，“剛剛臣女還發現死者手指指甲縫隙內有微量皮膚碎屑，應是與凶手反抗時所留，故凶手身上定留有新鮮的被抓傷的痕跡。”

    蘇景琰單手劃著帶於拇指之上的碧玉扳指，沉默片刻，似有似無地點點頭：“的確是重要信息，你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