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廂突然降臨的安靜,仿佛帶有一種黏澀的質感,叫李薇瓏忍不住放輕呼吸,不好多吸一絲氣。
而江寒鬆的臉真跟他的名字有幾分相似——真像是要結冰了似的。
任是誰發現自己可能被騙了十多年,心情都不會好的。
更何況,江寒鬆的老鄰居騙他的動機是什?
不能細想,想了,就是加倍的痛苦。
“我會……我會再找人去調查一下。”江寒鬆努力調整了一下心情,說,“謝謝您的提醒,李小姐。”
李薇瓏點點頭,想了想,回答:“那我,預祝您得到一個能夠安心的結果。”
江寒鬆已經再也擺不出剛進來時那種謙和有度的笑容了,他能勉強挑起嘴角,已經算是在努力控製表情。
——他哪兒能得到什讓人安心的結果。
離當初那件事,已經過去了十多年,他就是再幼稚,也該長大了,成熟了,至少不再是個傻子了。
眾人的態度和想法,利益與驕傲,事情的前因跟後果……把這些串聯在一起想一想,真相呼之欲出。
就算他調查下去,也許也隻能得到一點有用的信息——當初的騙局,究竟都有些什人在參與?
是隻有生怕他娶了彩玉有辱門楣的父母?
還是也包括他的弟弟妹妹,包括他躲避著卻不能割舍掉的所有親人?
甚至,也包括l縣所有認識他們的人?
他心上的壓力,曾經在得知李薇瓏願意讓他和女兒做親子鑒定的時候,短暫地消失過一陣子。但現在它又回來了,還更沉重了。
不去查,對不起彩玉,也對不起被蒙在鼓的自己。去查,假若結果真是最糟糕的那個,他又要怎麵對弟弟妹妹呢。
他可以逃避去國外,但,隻要不和弟弟妹妹撕破臉,他就還有一個遙遠的“家鄉”。而如果和江霜潔姐弟都反目了的話,他又要向哪去呢。
他隻知道自己想要一個真相,卻不知道,該怎樣才能麵對這個真相。
大堂的輕音樂聲傳來,他卻置若罔聞,他陷在自己的思緒中,宛如飛蟲被蛛網粘住,完全無法掙脫。
而就在此刻,走廊傳來腳步聲,侍者帶了第三個人進門。
“媽媽。”少女的聲音從他背後傳來,驚醒了江寒鬆,他猝然回頭,但見一個挺拔漂亮的女孩子,從被侍者打開的門外走進來。
他愣怔地盯著她。
女孩子也看到他了,她微微低頭,很禮貌地打招呼:“您好……江叔叔。”
江叔叔?這個稱呼,在江寒鬆的心頭狠狠刺了一下。
不過,小姑娘沒叫錯,現在她還是叫她叔叔比較妥當——不,叫什都不要緊,永遠不叫爸爸也可以!不管她怎稱呼他,他們之間,都有不可割斷的聯係的。
他隻看了她一眼,就分外確定,這是他和彩玉的女兒。
她怎能不是呢?她的臉型和眉眼像姑姑江霜潔,嘴唇和露在外頭的耳朵,像媽媽周彩玉年少時的模樣。
隻是,過於優渥的生活條件,讓她顯得比當初的江霜潔和周彩玉都更高貴些:倒不是驕矜與傲慢,是她不急不緩的動作和聲音,分明就彰顯著她對主導談話的底氣。那是隻有對自己有充分自信的孩子,才會展示出的特殊氣度。
“來,坐。”李薇瓏示意她來自己身邊的座位,女孩的腳步輕巧,在養母身邊落座時,連撫平裙褶的動作也恰到好處。
真是被好好地教養著的孩子。
江寒鬆此刻心中滿是對李薇瓏的感激,但這感激梗在嗓子眼,不知從何說起。
倒是小女孩李晴熹問他:“您是要和我做親子鑒定嗎?我什時候給您提供樣本呢?”
“……我是這想的,送樣本過去的時間越早越好,我……有些心急,希望你能理解。”他努力拿出自己慣有的風度來,但他的眼神是會出賣人的。
他心底,其實半點從容不迫都沒有,恨不得下一秒就能拿到鑒定報告。
“那就,今天?”小李小姐仿佛早有準備,她從包摸出一個標樣袋來,從自己頭上拔下兩根長發,卷一卷,塞進標樣袋遞給他,“結果什時候能出來呢?雖然這說可能不大好,但我也很想知道……我也,很想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
從她手中接過那隻標樣袋,江寒鬆卻覺得,那兩根頭發非常沉。
沉到隻是將它收進包,他的心髒便像是跑了半馬一樣狂跳不已——這是女兒的頭發,這是他錯過了十多年的女兒的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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