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托陛下洪福

類別:玄幻魔法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本章:第一百零八章:托陛下洪福

    遭遇了這等事,其實還是很尷尬的。

    畢竟大家都是要臉的人。

    所謂看破不說破。

    可看的這樣的清晰,事情鬧成這個樣子,恰恰就成了說不說大家心都膈應了。

    等人都散了去,連那小二也識趣地拿了錢去後廚。

    張安世這才尷尬地看著朱棣道:“陛下您怎來了?”

    朱棣繃著臉,瞪著張安世道:“朕來與不來,還需跟你奏報?”

    這是一種典型的破防之後惱羞成怒的現象,張安世還能說啥,隻好道:“是,是,是,陛下說的對。”

    朱棣臉色總算稍稍緩和了一些,便道:“你這兒……倒還不錯。”

    張安世道:“臣慚愧的很,自奉旨鎮守於此,每日殫精竭慮,為這渡口操碎了心,唯恐有負陛下所托。”

    朱棣頷首道:“方才的爆炸怎回事,你又炸什了?”

    這一下子戳到了張安世的痛處,張安世一臉委屈地道:“這……真是一言難盡,當初臣不是將沈家莊子炸了一半嗎?臣在想,這大的宅子,怕是修複不了了,於是隻好忍痛,教人將另一邊也炸了,臣親眼看著自己的宅子化為灰燼,心很不好受,萬般的難以割舍……”

    朱棣卻是笑了,他總算心好受多了。

    “沒啥,男人嘛,要大氣一些,再者說了,你不也掙了不少銀子嗎?營建一個大的伯府,到時朕要來看看。”

    張安世立即就道:“陛下,臣不打算營建宅邸。”

    朱棣奇怪道:“嗯?”

    張安世道:“臣想營建一個學堂,主要是深感許多人想要讀書,卻尋訪不到名師。”

    頓了一下,他接著道:“再者說了,孔聖人還托夢給我了,臣思來想去,總是要對得起他老人家的。”

    朱棣臉抽了抽,剛想罵人。

    張安世卻壓低了聲音又道:“這書要賣,總要有效果才是,若沒有榜樣,誰肯買書?陛下,想要銷量賣得好,這學堂就非辦不可啊!”

    “是嗎?”朱棣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

    張安世趁熱打鐵道:“其實臣也猶豫,辦學堂實在太操心了,方方麵麵的事,都要管顧,若是當初還在國子學倒還好,隻需給人講授課程即可了,可惜……臣遭人記恨,哎……實在一言難盡。”

    他說的很是為難,可這頭透露著兩個訊息,一個是能掙錢,另一個則是賣慘!

    當初張安世可沒犯什錯,卻因為被百官圍攻,所以辭去了博士一職。

    前者若說是利誘,那後者,就足以博取朱棣的同情了。

    朱棣歎口氣道:“你有這上進心是好的,朕取的就是你這一股子銳氣,很好!對了,張安世,你再取一些銀兩給朕。”

    張安世倒無二話,忙掏出銀子來,雙手奉上。

    朱棣得了銀子,卻是轉手交給了亦失哈:“去,開幾間上房。”

    亦失哈先是錯愕,隨即忙頷首,匆匆去了。

    倒是張安世大驚道:“陛下這是何意?這可粗陋得很,陛下難道還要在這住下?何況……此地護衛,隻怕……”

    朱棣卻是笑吟吟地道:“朕要在這等一日。”

    張安世百思不得其解:“等……等什?”

    朱棣道:“守株待兔,等人自投羅網。”

    朱棣說這話的時候,不笑了,露出極嚴肅的樣子,而且連說話都開始變得文縐縐的樣子。

    彼此也認識了這些日子了,張安世大抵能摸清他一些脾氣,一般這等粗人突然不說髒話,就可能會有什事發生了。

    張安世心不自覺的惴惴不安起來,不會吧,不會吧,不會是我那三兄弟又犯事了吧?

    朱棣卻是氣定神閑,又道:“讓小二上茶來。”

    頃刻功夫,那小二便斟了茶來,小二一臉抱歉地道:“方才是小的該死,小的……”

    朱棣搖搖頭,倒是大氣地道:“沒你的事,吃東西付錢,這個道理,我們還是懂的。隻是我銀子沒帶,也確實是我的疏失。”

    張安世心越發的不安了,他發現朱棣開始變得客氣了起來,身上沒有了那種熱情奔放的氣質,連他端起茶盞的時候,居然都透著一股優雅。

    說起來,朱棣本就是皇子出身,他出生於應天,那時候太祖高皇帝朱元璋就已經占據了南京城,可以說,朱棣的生長環境,絕對是優渥於天下任何一個人的。

    照理來說,那些高雅一些的舉止和談吐,想來朱棣自幼應該就有過培養,隻是他的骨子,卻又好像不屑於這些所謂的優雅,深藏內心深處的,似乎是從太祖高皇帝血脈中流傳下來的野性。

    可現在,這種野性被刻意地收斂起來,卻令張安世越發的不安。

    小二卻沒想這多,隻曉得眼前這人是貴人,這不是連張伯爺對他也小心翼翼嘛!

    於是小二道:“終是小人有眼無珠……”

    朱棣突然道:“罷了,不必多言。”

    姚廣孝卻坐一旁,笑吟吟地對小二道:“你自管去忙便可。”

    小二這才放心去了。

    姚廣孝此時倒是打量起張安世,其實他一直對張安世頗有一些好奇,當然,張安世的身份對姚廣孝頗敏感,畢竟這是太子妻弟。

    姚廣孝是一向不理朱棣家事的,哪怕朱棣無數次詢問誰可做太子,姚廣孝也絕不會對朱棣的任何一個兒子有偏向。

    他永遠隻一個回答:陛下自有聖裁。

    這倒不是他過份謹慎,而是姚廣孝很清楚,朱棣有選擇自己繼承人的眼光,他說與不說,也絕不會改變這個結果,而說了……可能就會留下話柄了。

    這時,他朝張安世道:“聽聞你夢見了孔聖人?”

    張安世一眼不眨地道:“依稀夢見,醒來時許多事記不清了。”

    姚廣孝道:“可曾夢過如來佛祖嗎?”

    張安世聽了這話,覺得有些刺耳,你這不是來搗亂的嗎?

    張安世便道:“我是讀書人,不是方外之人,平日並不思佛祖,想來佛祖夢也不會來尋我吧。”

    姚廣孝感慨道:“貧僧修佛數十載,迄今不見佛祖顯靈,承恩伯才十數歲,便得孔聖托夢,真教人羨慕啊。”

    張安世決心不理他,這家夥滿口都是怪話。

    當日,朱棣竟當真在此住下。

    這客棧的住宿條件其實並不好,畢竟此前這隻是一個小渡口,並沒有什大商賈或者京城中的官宦人家來,大家寧願多走幾步至南京城中的客棧居住。

    到了次日清早,人聲便又嘈雜起來了,而雪更大了,鵝毛般的大雪片片飄落,覆蓋在大地之上,客棧之外,已是銀裝素裹。

    此時,亦失哈匆匆進入了朱棣的臥房,仔細地服侍著朱棣更衣。

    朱棣道:“方才樓下似乎嘈雜,是何緣故?”

    “來了許多食客,除此之外……除此之外……”

    朱棣氣定神閑地道:“又有什事?”

    “倒是有一些當地的百姓來,聽聞……聽聞……”

    朱棣今日格外的冷靜,居然沒罵人,聲音依舊平靜:“但言無妨,無論說什,都赦你無罪。”

    亦失哈這才大著膽子道:“他們說,聽聞承恩伯的大哥來了,無以為敬,送了一些吃食來。”

    朱棣的臉頓時就抽了抽,差點沒忍住想要罵人,終究深吸一口氣,隻道:“噢,知道啦。”

    等亦失哈給朱棣梳了頭,朱棣道:“那就不妨下去看看吧。”

    說罷,朱棣帶著亦失哈下了樓,這樓下已有不少食客了,不過另一邊,也有不少人被店小二安置在靠著後廚的地方,這些人都是短裝的打扮。

    那小二見朱棣下來,便朝他們指了指,這些人便紛紛上前見禮。

    朱棣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們,見有人拿雞蛋的,有人提著雞的,竟還有人驅了一頭羊來。

    羊看著有些焦慮不安,似乎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咩咩叫個沒停。

    為首的一個是個老者的模樣,他紅光滿麵,又行了個禮,才道:“昨夜曉得恩人來,我等便想著,恩人與伯爺對咱們有再造之恩,小的們送了一些東西來,還望恩人不嫌。鄙人姓宋,單名一個璉字……”

    朱棣看了,見這些百姓個個情真意切的樣子,心隻是冷笑。

    哼,那張安世倒是賊的很,竟派人來演朕。

    真以為這樣溜須拍馬,朕看不穿?

    這樣想著,朱棣便沒給什好臉色,冷冷地道:“我與那張安世,可沒什交情,你們不要會錯了意,我在此暫住,爾等就不要來叨擾了,帶著東西快走吧。”

    朱棣是何等聰明的人,一旦猜到了對方的居心,哪還跟你講什臉皮。

    宋璉與隨來的人卻是麵麵相覷。

    搞錯了?

    咋此前宋十三說的有鼻子有眼呢?

    看來可能真搞錯了,宋十三那個渾人。

    於是宋璉頃刻間就變臉了,拄著拐杖道:“原來如此,既如此,那俺們倒是拜錯了廟,隻是你這漢子,好不曉事,老夫好歹也是老人家,我好聲好氣與你說話,你竟這般應對,來,來,來,咱們走,不與這漢子計較,承恩伯說啦,要和氣生財。”

    說罷,眾人竟真的一哄而散,那一頭羊還不肯走,被人拖拽著,就好像要上刑場一般,咩咩個不停。

    朱棣聽罷,反而微微一愣,對方翻白眼的時候,朱棣就曉得,這可能真不是張安世布置的了,如若對方當真知曉他的身份,哪敢這樣和他說話?

    那他們……竟是當真自發來的?

    朱棣低著頭,不禁陷入沉思。

    倒是亦失哈在一旁,極小聲地道:“陛下,陛下……”

    朱棣恍惚之間,回過神來:“怎的?”

    “陛下該用早膳了。”

    “知道了。”

    那小二特地給朱棣尋了一個極靜謐的位置,朱棣落座,有一搭沒一搭地喝著茶。

    “陛下打算何時擺駕?”亦失哈聲音很輕。

    朱棣淡淡地道:“不急,這些日子的事,總要有個結果才成。”

    說罷,朱棣抬頭看一眼坐對麵的姚廣孝。

    姚廣孝歎道:“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朱棣挑了挑眉道:“和尚早上念什經。”

    姚廣孝道:“出家人以慈悲為懷,為人念超度經。”

    …………

    文淵閣。

    一個舍人正匆匆地進入了大學士們的公房。

    這文淵閣如今已成大明中樞所在,隻是文淵閣狹小,頭又有幾個大學士,還有十數個舍人辦公。甚至平日,各部的尚書、侍郎以及翰林的學士也會來。

    因此三個大學士,眼下隻能縮在一處公房。

    “解公、胡公、楊公。”這匆匆而來的舍人行禮道。

    解縉抬頭起來:“陛下還未傳召嗎?”

    “打聽了,陛下……昨夜未在宮中。”舍人畢恭畢敬地回答。

    解縉大驚,眉頭深深皺起,這絕對是超出了尋常的事。

    雖然當今皇上豪邁,偶爾出宮,大家也自當沒看見。

    可是連夜不回宮的事卻很罕見。

    於是解縉道:“可知在何處?”

    “詢問過了,聖駕眼下在棲霞渡口。錦衣衛的人已聞訊,緹騎們已經出發……”

    解縉聽罷,眼忽明忽暗,他看向楊榮和胡廣:“二公,陛下往棲霞渡口去做什?”

    胡廣苦笑:“陛下聖明,自有深意。”

    楊榮沉吟片刻,便道:“應當是因為張安世。”

    解縉的臉色就更有些不好看了。

    他一開始就不喜歡張安世,或者說,讀書人出身的他,曆來對外戚和勳臣是反感的,這都是一群粗人,曆朝曆代,但凡皇帝信任勳臣、外戚或者是宦官,都是士人們的黑暗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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