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陳珂的話,嬴政啞然失笑。
他走到院子站定,身邊並沒有跟隨任何人。
扶蘇在回到宮中的時候,就去找胡亥,想要看一看他離家的這一段時間,胡亥的課業如何了。
隨意在這院子的某處坐下來,嬴政看著陳珂說道:“蓬來的雪與鹹陽的雪有什不同,朕不知道。”
“但朕卻是知道,你小子去了蓬來之後,這鹹陽倒是少了諸多的趣味啊。”
嬴政的聲音中帶著些許感慨,而這也確實是他發自內心的。
自從陳珂去了蓬來洲後,他在這鹹陽麵就少了一個可以多多少少聊天的人。
或者說,不是始皇帝少了這樣的一個人,而是嬴政少了這樣子的一個人。
能夠與他以一種朋友的身份,且能夠與他聊得來的人,這普天之下已經沒有幾個了。
陳珂看著嬴政,神色中帶著些緩和與輕鬆。
他同樣是覺著如此。
蓬來洲中哪有他的故交呢?這一年來說的話,還沒有最開始的那一個月說的多吧?
兩個人都是躺在屋簷下的椅子上。
此時這奉常府中早已經是燃燒起來了陳珂帶回來的煤炭,且之前陳珂留在這的工匠,已經設計好了地暖這些東西。
因此,屋簷下的溫度並不算太低。
“陛下啊,蓬來洲那邊的事情,我都已經布置好了。”
“李信將軍在那,也是已經在等待胡川君、景陽君他們兩個動手了。”
“隻要他們兩個敢動手,這個冬日就能夠把他們這些蛀蟲徹底的給清掃出去。”
嬴政隻是看了一眼陳珂,並沒有順著他的話語往下聊。
隻是說道:“這都快過年的日子了,聊什政務的事情?”
他半眯著眼睛,從他的眼睛中看不到頂點的歡愉。
“川陽君那邊還沒有給朕一個信兒,便是讓朕在等一等吧。”
“看看能不能從宗室中救出來一個兩個的,別全都死在了這一場動蕩中。”
嬴政的話語雖然輕飄飄的,但其中所蘊藏的殺意卻是完全隱藏不住的。
這其中透露出來了一個信息。
哪怕因為這一場動亂,秦宗室的人全死了,嬴政也是在所不惜!
陳珂略微有些沉默,他其實也沒有想一回來就與嬴政聊這冷硬的話題。
於是順從的轉移話題說道:“不知李兄如何了?”
他頗長的歎了口氣,輕飄飄的說道:“臨走之前,我與李兄商討的九品官製已經成型,隻是不知道如今拿出來了沒有。”
嬴政嗤笑一聲。
在陳珂的麵前,他表現的十分放鬆。
“你還好意思說這個事情,你走了之後,所有的事情都落在李斯的身上。”
“這個老東西雖然喜歡權力、也喜歡操勞這些事情,但到底年紀上去了。”
“若不是朕時刻找人看著,隻怕你這個家夥就得提前給朕回來當朕的右相了!”
陳珂微微眨眼,看起來十分無辜。
“陛下這說的是什話?”
“官製這種涉及到一國根基的東西,不本來就應該由丞相與陛下決定?”
他嘿嘿笑著說道:“更何況了,能者多勞,能者多勞。”
“李兄的本事那大,這些事情歸他處理,不本就是理所應當的?”
“這若是交給了我處理,那能行?”
嬴政躺在椅子上,一年多未曾這放鬆的他,突然一放鬆下來,整個人的心神都是澹澹的。
“你小子,就是喜歡偷懶。”
“都到了這個時候了,怎滿心想著的還是偷懶?”
嬴政深深地吐了口氣看著陳珂,神色中多多少少帶著點寂寥:“陳珂啊,你常與我說的,世上沒有長生。”
“難道現如今,你以為我的年歲還小?”
他看著陳珂說道:“我是昭襄王四**正月生人,如今已經始皇二年的冬日,馬上就要始皇三年的正月了。”
“我的年歲正在日漸的上去,能夠留在這世上的時間還有多少呢?”
嬴政的聲音中難得的帶上了寂寥、無奈、以及些傷春悲秋。
他指著遠處的江山說道:“陳珂啊,你之謀略及上蒼,當可知。”
“朕幼年的時候於趙國並沒有過幾天的好日子,身上留的有舊疾。”
“過去幾年的時間,朕又沉迷於這「求仙問道」之路。”
嬴政苦笑一聲:“這個事情難道還需要朕說?”
“那所謂的仙道丹藥,究竟是什東西?”
在陳珂離開鹹陽城的這一年時間,他並沒有對這個事情放棄,反而是令候生的幾個弟子繼續鑽研。
隻是這一次,他令他們鑽研的不是「仙丹」,而是鑽研這其中的毒素。
這實在是一件很好鑽研的事情,煉製出來的仙丹,交給一死囚服用,那仙丹中所蘊含著的「東西」加重。
那個囚犯服用了不到半年,便已經暴斃而亡。
嬴政深深地看著陳珂:“朕總算是知道,為何之前你一直不敢直接與朕說,這世上沒有仙人了。”
“是怕朕喪失希望,而後令天下大亂?”
“亦或者變得暴虐?”
這個話音一落,陳珂的心中一抖。
始皇帝在怎溫和仁名,那也是始皇帝,華夏千古以來第一個一統華夏的始皇帝。
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統一的人啊!
第一個將天下都歸於一個國家的人啊!
如此的人,他若是真的在臨死之前喪失了所有的希望,那會變得多可怕?
陳珂的沉默也是左證了方才嬴政的話語。
嬴政的眼底也是帶著些許沉默。
他輕輕的看著陳珂:“何必擔憂呢?朕不是那般的人。”
嬴政背著手,站在院落中,此時天空上的雪花還在澹澹的落下,就落在他玄色的袍子上。
“朕乃是始皇帝,在當初想到「二世皇帝」及至「萬世皇帝」的時候,朕便想過自己的壽數。”
他苦澀一笑:“隻是沒有想到,或許會這快而已。”
“你知道?”
“朕其實有些時候,真的要毀了這天下,毀了這世界,畢竟朕都要亡了,留著他有什用呢?”
嬴政歎氣說道:“陳珂啊,你讓朕看到了希望,看到了這天下到底有多的寬廣。”
“朕枯坐多日之下,終究是不忍心將這天下覆滅。”
他走到陳珂的身前,望著陳珂的眼睛,漆黑的眸子中帶著些許的苦澀。
“可是,如今朕沒有做完的事情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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