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駒過隙,由於有梅堰瑜這種遊戲人間的禍害幫忙,白鬆亭下山一直沒有被宗門過問。
最大的問題是,他在魔燁冰原搜索了太久。
久到短發變得快要長發及腰,久到把一個人的熱情磨平。
白鬆亭感覺自己很累,寒風中瑟縮的身體已經枯瘦得不像話。
少年人總是有著一腔孤勇,覺得自己隻要有準備,有信心,無所不能。直到山窮水盡,才發現原來世界上幾乎都是無能為力的主場。
白鬆亭在一顆巨大的冰樹下,昏死過去。
不後退,是少年人最後的倔強。
但是,這種倔強在魔燁冰原沒有用。
這沒有方向,沒有溫度,沒有生命。冰霜經年累月雕刻出奇形怪狀的樹覆蓋整個冰原,令人眩暈、無窮無盡的白晝和冰雪連成一片,像是一個沒有邊際的迷宮,把人困死在這純白的天地。
白鬆亭從懷抱希望到失望,然後開始茫然,最後麻木,用了兩年。
他仿佛經曆了一生,沒有盡頭的尋找也許太過漫長了,時間成為絕望的幫凶,將火焰熄滅,連一點火星子都沒留下。
茫茫天地,霧沆碭,是美景,也是殺人的刀。
奇跡的是,白鬆亭最後沒有死,他在一間溫暖的小屋醒來。
陳舊但幹淨的木桌上,是冒著熱氣的菜飯和甜湯,香味暗暗傳來,勾引著白鬆亭放棄了很久的味覺。
白鬆亭吃了太久冰饅頭和辟穀丹。
理智告訴他還是先搞清楚狀況,不能冒昧,但是被消磨的意誌早已無法抵抗這樣的誘惑。
少年幾乎是回光返照地衝過去,狼吞虎咽地把食物塞進沒有知覺的胃。
冰雪消融,劫後餘生。
白鬆亭風卷殘雲地吃完,剛幸福地放下碗,屋子的主人,一位麵容姣好,甚至風韻猶存的老婦人回來了。
少年尷尬地站起來,還沒有說話,老婦人就慈祥地笑了。
“孩子,你別擔心,我就住在這。”
她說話十分利索,“我每天都去林子修煉,時不時會撿一些快要困死在這的人,你是第九十五個。”
老人的神情透露著和諧與安寧,十分好親近。
白鬆亭難得放下了心防,或者說,在活著麵前,一切都可以放在一邊。
“晚輩謝過您的大恩大德。”白鬆亭有些無措地抱拳。
“現在餓不餓?還有哪不舒服嗎?”老婦人擺擺手,渾不在意感謝,隻是像一個噓寒問暖的長輩。
“我,沒什事。”白鬆亭隻好笑,他很久沒有笑過了,有些僵硬。
老人不知是不是一個人太寂寞還是察覺到了白鬆亭的情況,拉著白鬆亭的枯瘦粗糙的手坐下,圍著火爐,聊起了天。
“你是不是想知道我為什在這?”老婦人開門見山,提起白鬆亭最好奇的問題。
白鬆亭努力點頭。
老人摸摸白鬆亭的頭,講故事一樣娓娓道來。
“我啊,年輕的時候是個有錢人家的小姐,修煉天賦奇佳,二品冰靈根呢,可惜我這人就是不愛修煉,死活要一輩子待在後院,我那爹罵也罵了,打也打了,最後沒辦法,就狠心把我嫁了人。不過我夫家對我很好,我和丈夫生了幾個小子,早年還算是幸福美滿。”
“後來呢?”故事開局奇特,少年不知不覺被老人帶入情景,更好奇了。
“後來啊,那年什靈修鬼修的鬥來鬥去,我的丈夫和大兒阿伍都死了。”
奇怪的是,老婦人神色沒有太大變化,隻是繼續。
“我人到中年守了寡,本來打算和另外兩個兒子相依為命。可惜後來啊,他們兩個混賬小子一個為了錢拜入仙門,全然不顧他爹當年是怎死的,另一個不要我老婆子了。”
“什叫不要了?”白鬆亭因為老人的平靜,大著膽子問。
“,就是嫌棄我這個沒有修為的娘,隻會吃他的飯,養尊處優什也不會,連洗衣服的傭人都不如。”
白鬆亭這下算是驚了,他到底沒有接觸過這些家庭內部的肮髒事,不懂。
“他不知道老娘隻是從小不愛修煉,隻想著嫁人,但是他娘後來一修煉,沒幾年就比他厲害了,這叫後發製人。”
老婦人臉上難得有些得意,但隻半響後又恢複了平靜。
“那您的兒子後悔了嗎?”
“我本來修煉就是為了看看他怎後悔的,可真到了那一天,我突然看開了。”
“我沒有去找那小子,我不在乎。因為我丈夫曾經結識過一些很好的人,後來我和他們一起去闖蕩了。”老婦人仿佛回憶起了一段美好的歲月,笑眯眯的。
“那您來這做什?”白鬆亭打破砂鍋問到底。
“後來老了,什事情都放下了,來這修身養性吧。”老婦人回答得半真半假。
“而且離開那些人世間的煩心事,離開所有人,在這安安心心修煉,過過日子,什也不用操心,這樣不是很好嗎?”
“這的寒風可封印靈氣,您在這能夠修煉?”少年覺得,這個回答很是有意思,他喜歡。
“孩子,你可知何謂地融期?”老人突然一問。
“地融期修士與地相感,無所不至。”白鬆亭瞬間反應過來,迅速抱拳。
“失敬了,前輩。”
“哈,你這孩子倒是機靈,不過為什來這,還兩年?”老婦人出於關愛,沒有直接問:你為什犯傻?
“前輩知道?”
“我時常在這魔燁冰原轉轉,所以見過你上百次了。”老婦人突然有點愧疚,悻悻地回答。
地融期修士要逛魔燁冰原,並不耗時。
白鬆亭倒是沒有什嗔怪,“晚輩在這昏迷過好些回,每次醒來,都沒有凍成冰,體力還回複了一些,前輩是否早已出手相助?”
世人皆說這魔燁冰原兩百年不會直接凍死活物,看來是人為。
“是啊,你小子沒有修煉就算了,居然還用禁術,要不是你有那多丹藥,命又大,經常被我撿到,不然你早就變成林子的一顆人形樹了”老婦人和煦中有一絲嗔怪。
“晚輩白鬆亭,多謝前輩多次救命之恩,肝腦塗地無以回報,願做牛做馬以報前輩大德。”這是套話,但是說的人很真心。
“小子,你知道為什我現在才帶你回來這?”
“晚輩不知。”
“因為之前我看你是不達目的不罷休,就是被我帶過來怕是還要衝回去,但昨個兒我遇見你時,你好像不想前進了。”
“如果不帶你回來,你一定會死在哪,你心麵沒有了方向,不可能出去了。”老婦人的眼睛閃過通透和睿智。
白鬆亭無言,劫後餘生的喜悅慢慢消失,情緒開始回籠,不是糾結,而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躊躇,他不會後退,也沒有勇氣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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