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珍看清楚身前扶住她的人後,頓了一下。
沒有恐懼的伸手推開他,也沒有驚慌的立馬喊人來抓他。
她很平靜。
短暫的驚訝過後就恢複了尋常情緒,好像對自己在永夜之森做出的舉動,對自己眼前這個人,都不放在心上。
抽回被他攥住的胳膊後,甚至禮貌優雅很有閑心的理了理裙擺。
自然也沒有為永夜之森的事解釋道歉的意思,亦沒有關心他是怎死逃生出來的,隻冷冷淡淡道了一聲。
“來找我的?”
心卻是想著,這人大受打擊,不知道又要怎發瘋了。
江寒月,或者說偽裝成江寒月回來的蘭斯利爾。
雖然恢複了一切記憶,反而更不敢光明正大站回喬珍身前了。
怕她知道自己已經想起來所有,尤其是林珂的事,會更恨他。
也怕她覺得他已經蘇醒,他們沒有再停留於此的必要,會迫不及待想要離開,徹底跟他劃清界線。
至少,作為這個世界的江寒月,他還有接近她的機會和理由。
若是作為蘭斯利爾出現,所有的羈絆就全斷了。
最後的最後,就讓他再自欺欺人一下,再貪婪的靠近她最後一次,向她好好道歉。
蘭斯利爾在溫柔的燈火近乎貪婪望著喬珍,本就微紅的眼眶愈發深。
明明實際上他們並沒有分開多久,卻在此刻,叫他覺得好像好久好久沒有見過她了。
苦澀於心間翻江倒海,讓他的眸光一下變得那樣沉痛,又那樣悲傷懷念,萬般複雜。
蘭斯利爾羽睫輕顫,緩緩收回已經被她掙脫的手。
“嗯。”
不過也因為喬珍並沒有一見到他就露出厭惡的表情,而鬆了一大口氣,垂在褲縫的指尖有些緊張的摩/挲了兩下,而後很輕聲的道了句。
“對不起。”
為曾經所有。
在瘋狂的愛過,瘋狂的失去,瘋狂的痛苦過後。
他如今終於知道,愛是熱烈占有,卻也是尊重克製,愛是不傷害。
他想要去好好愛她,又怕自己醒悟的太晚,怕她厭惡。
可若真的得不到,他也不會再糾纏,會遠遠看著她,守護她一輩子平安快樂。
喬珍可不知道蘭斯利爾已經恢複記憶了,聽見他沒頭沒尾的道歉簡直奇怪,明明是她把人扔掉拋棄掉的好吧,他道的哪門子歉。
看著蘭斯利爾的目光也稍帶狐疑。
她還以為這個人被扔掉之後,從那個地方出來會直接發瘋呢。
要是直接把她擄走,要又變成結婚狂魔,想要將她關起來一輩子。
至少不是現在這樣,看著……嗯,可憐兮兮的。
難道是真的被虐乖了?
喬珍輕輕看了他一眼:“你說什對不起,被扔掉的不是你嗎。”
“我,”蘭斯利爾苦澀的抿了下唇,“就是覺得,該說聲對不起。”
他怎奇奇怪怪的。
喬珍歪頭看了他一下:“你就不想知道我為什突然那樣做?”
蘭斯利爾頓了一下,輕輕回道,“你開心就好。”
甚至覺得她做的太輕了,就算將他千刀萬剮,亦是他活該。
沒忍住,喬珍驚訝的挑了下眉。
“你瘋了吧?”
連命都隨便給她玩,還一臉的心甘情願。
看他這平靜還以為他不發瘋了,沒想到是瘋的更狠了。
算了,他本來就是個瘋子,她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喬珍向上一步走上最後的台階,站到銀發蘭斯利爾身邊,很快又錯過他,走向後麵的二樓陽台。
長禮服裙擺落在地上,上麵鑲了漂亮閃耀的細碎鑽石,隨著動作滑動時像流淌的星光。
而她比星光更耀眼。
喬珍就這樣走到陽台邊,手撐微微靠在扶手上時晚風吹來,碎發落在她頰邊,眉目溫婉。
蘭斯利爾當然亦步亦趨跟過來,站在她身邊的時候側目望過去,滿眼愛意連夜色也遮不住。
他也不說話,就那樣一直看著,像是生怕打破眼前來之不易的平靜一般。
最後還是喬珍先開口,側眸望向身邊高出她好多,簡直太有存在感的人。
“那你來找我做什?我不要你了,做的還不夠明顯?”
簡簡單單一句,利刃一樣將蘭斯利爾剛剛揚起來的開心戳破,輕易把一顆心刺的鮮血淋漓。
他張了張唇,心卻破了個大洞,灌進來凜冽的風,凍的人無法言語。
緩了好半天才能開口回答。
“我知道。”
“可我還是,忍不住想來見你。”
“讓你覺得煩了嗎?”
“是我做的不夠好,才讓你那討厭我。”
“所以這次來,我想努力最後一次,”蘭斯利爾目光溫柔,又有些緊張的看著喬珍,“我想邀請你和我去個地方。”
倒也沒有那討厭。
喬珍懶懶看了他一眼:“難道我有拒絕的餘地?”發瘋搶人你又不是第一次幹。
蘭斯利爾一聽就知道她誤會了,指尖猛一緊,語速也變快了。
“當然,選擇權永遠在你手,我現在是真的在學著好好去愛你,從今往後我再也不會逼迫你。”
“若你不願意,我……再不會出現在你麵前。”
但現在,這可能你我們在一起的最後時刻了。
我想用這最後的時間,用盡一切去彌補你,彌補過錯。
蘭斯利爾頗有些緊張,畢竟喬珍前不久才親手把他扔了,他不知道喬珍究竟會不會答應這有些荒謬的條件。
畢竟她有前男友,有喜歡的人。
他不過是個可惡的,鑽了空子還傷害了她的第三者。
她哪會正眼看他。
如果她真答應的話……
蘭斯利爾呼吸都急促起來,指尖微微蜷縮又緩緩放開,目光希冀又帶點小心翼翼的看著喬珍。
她會答應嗎?
被這雙殷切的狗狗眼盯著,叫人壓力還怪大的,好像自己說出個不字,下一秒他就要哭出來了。
就叫人覺得怪怪的,也怪可憐的。
他現在真不一樣了。
喬珍彎了彎唇角,幾乎看不見的笑了一下,又很快壓製住情緒。
不過這個提議確實值得考慮。
她還想著做任務呢。
如今任務接近尾聲,她確實要接近他,跟他在一起,刷掉最後的精神值離開世界。
萬一她搖頭說不去,這人真就再不出現在她眼前,那可好玩了。
身為神女這行為也能解釋,她怕他發瘋傷及後麵宴會上的人才跟他走的不行。
喬珍垂目想著。
蘭斯利爾就在旁邊等著她做決定,雕塑一樣,呼吸都是輕的。
直至半晌之後。
喬珍終於抬起頭:“好。”
“當真?”蘭斯利爾簡直欣喜若狂。
好像滿世界的煙花都在他心頭炸開,讓他心間絢爛無比,腦海都有些發懵。
漂亮如銀月的眼眸亮晶晶的,蘊著一層水光,像落入柔波,又不斷閃耀著,比天上的星光還亮。
他情不自禁的往前走了一步,猛然又怕喬珍因為這樣的靠近生氣,有些局促的往後退了一下,眼睛還是亮的。
“當真?”
他過於小心翼翼的有些好笑,喬珍就真輕輕笑了一下,點了點頭。
她對他笑了。
蘭斯利爾眸中水光一下子更旺盛了,他試探的,輕輕向喬珍遞出手。
喬珍沒有拒絕,將柔軟白皙的指尖搭在他手心。
縱如今回想起一切的蘭斯利爾悲傷又膽怯,卻也愈發缺愛了。
怕喬珍會突然改變主意,這一下像是要抓住什,緊緊攥著喬珍指尖,一把將她拉進懷。
一下子,叫喬珍好像被烈火擁住,獨屬於他的冰酒味過於貪婪的圍繞上來,像藤蔓一樣圍繞身周,反而比曾經更緊致更凶。
正因為被拋棄,因為患得患失,所以更貪婪每一次相觸。
也因為這姿勢,她清楚聽見近在咫尺的他胸腔的心跳,躁動劇烈,是正為她瘋狂心動。
蘭斯利爾清冷著染上興奮喜悅的緊繃聲音落下來。
“那走了?”
喬珍點了點頭,還挺好奇他這一副賠罪的樣子,會帶自己去哪。
下一瞬。
她忽然就騰了空,離開給人安全感的地麵,被蘭斯利爾抱著瞬間來到高空之上。
突然的懸空感叫喬珍沒忍住驚呼一聲,下意識環住了蘭斯利爾脖頸,登時讓這人開心的笑彎了眼。
夜晚清涼的風從她身邊吹過,亂了柔軟青絲,他的溫柔與熱,成了她如今的安全感。
喬珍沒理他,側眸往旁邊看,身周是晚風與黑夜,上方是近到眼前的星辰,仿佛伸手就能碰到星子。
垂眸向下看去,是熱烈的萬家燈火,星星點點閃耀如火,那是人間的星,是廣闊山河。
叫喬珍一下子心胸開闊起來,身周柔風撫過,不由彎了眉眼。
蘭斯利爾見她開心,他也就開心了,臂彎的力道微收,將人抱得更緊。
喬珍就是在這時側眸望過來的,一下子撞進他正望著她的深情眸光,像溺入溫柔,竟一時移不開目光。
他們就在高闊的高空,在萬千繁星下望著彼此,也隻望著彼此,相貼的體溫成為互相的安全感,深夜的晚光見證此刻美好。
這好的氛圍,這好的時光,或許應該有一個吻。
可蘭斯利爾眼簾輕顫,雖然很想很想,但終究是沒有動。
可怖的野獸,終是為愛學會克製。
而蘭斯利爾要帶喬珍去的地方,居然還挺遠的。
兩人路上休整了一下,直到第二日傍晚才抵達。
到了地方,喬珍頗有些詫異,因為那是一座如神殿一般懸浮於空中的島嶼。
體積倒是不太大,約莫一個小鎮大小,霧氣一般的雲繚繞其間,如夢似幻。
在島上落下,站在地麵上的時候喬珍就難免好奇,蘭斯利爾費了那大的功夫將她從神域眼下偷出來騙出來,帶來這,究竟要幹什?
他說要彌補過錯,又要怎彌補?
兩人落在夢幻島嶼不起眼的小巷子邊,傍晚的橘光灑落,蘭斯利爾也看見了喬珍微疑惑的表情。
禮貌鬆開手,和她保持一個不會讓人覺得太近但也絕不肯遠離的舒適距離,輕聲道。
“這,是我幼年曾生活過的地方。”
不是江寒月,是作為神子蘭斯利爾曾在神域真正生活過的地方。
“小時候,我一個人在這待了很久。”
因為生為神子過於強大,他克製不住外溢的神力,就連他父母也無法輕易接近。
沒有辦法,便被送到這夢幻島上,一個孩子,獨自一人一過就是很多年,隻有空氣陪著他。
無情的神力肆虐著他身心,或許也是在那時候,誕生之際就隻有神性的他愈發冷漠了。
“當時我也不覺得寂寞或者難過,如果非要說,我對周遭一切,包括自己都沒有任何感覺。”
往後多年,一直如此。
“我曾經覺得就這樣下去也無所謂,卻原來不是的。”
蘭斯利爾輕聲說著,兩人也開始慢慢沿著小巷往島嶼上走,喬珍安靜聽著,沒有打斷他的話。
走著走著出了小巷,抬眸望去,因為在天空中視野愈發開闊,如霧一般的雲海翻湧,傍晚的橘光就這傾瀉而來,連雲也被染成大片大片可口的棉花糖,眼前盡是溫柔色。
喬珍停住腳步,站在那看了一會兒。
蘭斯利爾也不再說話,安靜陪她看風景。
隻是她的眼望著廣闊無垠的世界,他的眼卻自始至終隻有她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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