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坊的窗子很通透,正午的陽光灑了進來,葉師師眉上花鈿的金粉高調地閃著,讓沈言枝錯愕了一瞬。
葉師師莞爾,輕聲問道:“沈娘子,你是不是好奇,我為何會做了花魁。”
沈言枝一時不知如何回答,隻覺得怕是個讓人難過的故事。
葉師師則坦然地道:“我父親在官場上犯了錯,一家人都受了牽累,男子流放,女子便入奴籍成為官妓,我被送進教坊司,學習歌舞樂器,後來跳出些名堂,就被選成了花魁。”
“說是什宰輔王公的座上賓,不過是靠容色混口飯吃罷了。”
此話畢,一直默默跟在後麵的鬱子都突然開了口:“什靠容色混飯吃,師師你一不賣笑奉承,二不攀附權貴,靠的是一身好才情,並不比別人低上一等。”
他臉上竟泛起了些紅暈,隨後,又結結巴巴地補充道:“就算你葉師師以色事人,就算是到水鏡樓當了紅倌兒,我,我鬱子都也永遠,永遠是,我,我也永遠當你是好朋友。”
沈言枝仿佛聞到了八卦的味道。
空氣有些凝滯,鬱子都低下頭,不安地看著腳尖。
葉師師聽了這話,神情有些愕然,片刻之後,她的表情又靈動起來,輕輕踮起腳尖,雙手捏住鬱子都兩邊臉頰上的小奶膘,眼睛彎成一條線,笑吟吟地道:
“老娘花魁當得好好的,做什要去水鏡樓當紅倌兒?”
說完,她仿佛看到了什稀奇東西,眼睛亮亮地鬆開了手,跑到旁邊的櫃台上,拿起一支點翠梅花簪子,對著沈言枝道:“沈娘子,你看這個簪子好不好看。”
沈言枝聞言,也跑過去與她一起看那簪子。
也不知是不是葉師師方才捏得太用力,鬱子都兩邊臉頰都是紅紅的,他似是被什亂了心神,連杜行舟在他耳邊說話他也沒聽到。
沈言枝倒是敏銳,豎著耳朵捕捉到了幾句話。
除了一句打趣的話,他似是又念了句詩:“‘妾弄青梅憑短牆,君騎白馬傍垂楊‘。”
戴上這支梅花簪子,又買了些尋常釵環,幾人離開“鴛鴦堂”,去了鬱子都的“倚紅妝”。
聽這名字,便知是賣胭脂水粉的地方,不過這倚紅妝與尋常胭脂鋪子相比,多了一項給人上妝的服務。
兩個妝娘圍著沈言枝,拿出各種裝在精致瓶罐的香粉脂膏,仔細地為她塗抹著。
沈言枝看著鏡中人,竟然有些恍惚。
臨安今春時興的便是眉上花鈿,據葉師師所說,這是有一次晨起洗臉,不小心被指甲刮傷,為了遮蓋才在眉上畫了花鈿。
那日正巧右相府上有宴席,請了葉師師去彈琴,席間右相讚了句“眉上花鈿頗為有趣”,口口相傳中,便引得臨安的貴婦人嬌小姐們爭相效仿。
沈言枝氣質清雅內斂些,笑起來又有一種嬌憨的萌態,因而妝娘給她在眉上畫了隻紅背黃腹的魚兒。
仔細瞧著,倒是與杜行舟府中池塘的珍品錦鯉有些相似。
“玫瑰餅,賣玫瑰餅咯,清甜不膩的玫瑰餅——”
街上傳來了幾聲吆喝,鬱子都雀躍道:“玫瑰餅!師師,你小時候最愛吃的玫瑰餅,我們去買一些吧!”
葉師師眉眼彎彎:“好啊!”
說完,她拉起鬱子都的手便追了出去。
“阿婆——我們要買玫瑰餅,阿婆——停一下!”
賣玫瑰餅的阿婆似乎有些耳背,兩人拉著手在後麵狂追,迎著正午的日頭,都有些睜不開眼。
妝娘給沈言枝撲完最後一層粉,便識相地退下了。
不知為何,氣氛竟有些尷尬。
杜行舟站在她身後,手搭著椅背,不知在想些什。
沈言枝坐在碩大的銅鏡前,輕輕轉著頭欣賞自己的妝容。
流雲蟬鬢,薄妝桃花臉,遊魚擺尾停於眉上,容色頗為動人。
她福至心靈,美滋滋地想著:好一個如花似玉的絕世美人兒。
突然,一雙修長的手撫上來,僵硬地掰正了她的頭,隨即,一支簪子插上了她的發髻。
從銅鏡中看過去,那是一支頂上嵌著黃色寶石的簪子,周圍是金絲擬做的纏枝,似是一株桂花枝。
“這是?”
杜行舟神色有些窘迫,故作鎮定地道:“隨手拿的,不喜歡可以扔掉。”
沈言枝抬手去摸那簪子,杜行舟似乎是怕沈言枝真的會摘下來扔掉,微昂著頭補充道:“你戴著挺好看的。”
沈言枝不知自己是該回頭,還是繼續保持這樣的姿勢,隻得對著銅鏡映出來的杜行舟的臉道:“謝謝,我很喜歡。”
銅鏡,杜行舟的嘴角微不可查地上揚。
又是半晌的沉默,杜行舟緩緩開口道:“一會兒,警醒著些,我鬱子都已經習慣你的廚藝了,而且你的債還沒還清,你妹妹也也那樣小。”
沈言枝還未意識到這話有什不對,杜行舟卻是先解釋了:“抱歉,我這人疑心重,讓人去查了你,不過你放心,沒沒有監視你,”
此話倒也坦誠,銅鏡的沈言枝淡然一笑:“無妨,電視劇你們這些似乎有什大秘密的貴公子,都喜歡疑神疑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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