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壓抑自己不去想,越是想起近五百年來的點點滴滴,心口疼痛難抑之下,一口心頭血噴湧而出,仿若點點紅梅落於地麵。
釋覺緩緩低下頭看著地上的血跡,手捂著胸口慢慢蹲下身。
漸漸地有晶瑩的淚珠砸在地上,暈染出一朵朵墨色的花。
天生佛子又如何,佛心再圓滿又如何,終究是尚未成佛,私心總是會有偏頗,師父,釋明,晏清---就是他的偏頗。
釋覺恍惚了許久,久到眾人返回客棧,久到日頭西斜。
元清掌門不知道在門口站了多久,才遺憾地出聲
“釋覺,晏施主已去,你”
元清掌門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釋覺才發現自己居然出神這久。身形踉蹌地站起身,釋覺回頭看向元清掌門,彷佛失去了渾身的力氣一般低聲呢喃出口
“師父,你曾經說過,晏清是命運淒苦之人,的確,從我遇見她開始,她就是了無生意的樣子,但是偏偏是這樣子不能自救的人,卻遊走人世間百餘間積德行善普渡眾人,她積攢的功德不比我的少,你看,這多的功德,這多”
說著,釋覺緩緩念咒,身上金光大亮,連元清掌門也是微微一愣。
釋覺停頓了一下,緊接著自嘲說道
“可笑我身為出家人,卻渡不了一人苦難,讓其解脫。”
元清掌門看著眼前唇角鮮血點點,自責失意、彷佛又像小時候受了委屈一樣露出受傷神色的徒弟,想要說些什,卻顯得無能為力。
“阿彌陀佛,釋覺,這不是你的錯,天道輪回,人各有命,晏施主悲苦不能自救尚且胸懷天下,你天生慧根,更應該普渡眾生。”
聞言,釋覺隻是低下頭喃喃說道
“師父說的是,師父說的是。”
元清掌門看著釋覺傷神的樣子,頓了頓還是說道
“還是先療傷吧,你自己神識和外傷嚴重,拖延不得。”
“是,師父。”
元清掌門又看了看釋覺,拍了拍他的肩膀,才轉身離去。
釋覺有一瞬間覺得自己好像也是孤身一人了。
釋明離世時,他在後方閉關修煉。
消息傳到時,他隻覺得難以置信,他不敢相信世上已經沒有了活生生的釋明。之後,便是難以抑製的心痛難過,如今,這種心痛難過讓他又體驗了一次。
元清掌門亦師亦父,是為尊長,這世間自己僅有的兩個朋友,如今都沒有了。
前路漫漫,他突然有些看不清路在何方。
窗外霞光滿天,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
門外突然又傳來了咚咚咚的敲門聲。
釋覺走過去打開房門,發現是劍符宗那位以業火修煉的大弟子言喻。
一身月白色道袍,眉目清朗,神色肅穆,正站在門外。
“釋覺師父,多有打擾!”言喻見釋覺開門,率先行禮,而後才開口說到。
“阿彌陀佛,言道友客氣。不知言道友有何事?”釋覺聲音嘶啞,神色悲痛,不複往日清風明月。
“本無意打擾,隻是我從前在世間遊走時,曾遇見晏清道友救濟眾生,如今她隨風而逝,我心有不舍,特來緬懷。”
釋覺聞言,讓開門口,帶著言喻進入屋內,才又抬起頭看著言喻問道
“言道友也與晏清熟識嗎?”
釋覺的眼帶著期盼,他希望---有更多的人記得,世間曾有這樣一個人。
“正是,我曾與晏清在一座城鎮相遇,那有幾年天氣幹旱,青黃不接,饑荒不斷,我與晏清曾在那施粥,想辦法解決幹旱問題。”
言喻提起晏清也是一臉的欽佩與緬懷。
“我從未見過如此心懷天下又聰慧過人的女子,她總是有辦法解決難題,但是卻並不快樂。”
“是啊,她不快樂,所以她走了。”
釋覺失神地看向晏清倚過的窗邊,輕歎一聲。
一時間,室內隻剩靜默。
兩人都沉靜哀傷地望著窗外。
不知過了多久,言喻出聲告辭
“釋覺師父,時辰不早了,在下告辭。”
“阿彌陀佛,言道友請自便。”
兩人道別後,言喻轉身離去,出門後又順手闔上房門,隻留釋覺一人留在原地。
夜幕低垂,月明星稀,全身的疼痛、神識的震蕩,終於喚醒了釋覺。
釋覺最後又打量了一圈晏清的房間,才慢慢地轉身離去,闔上房門的那一刻,釋覺覺得---自己像是與晏清徹底訣別。
回到房間,釋覺服下一顆九品丹藥之後,在床上入定,周身靈力運轉,釋覺才發現,自己原本合體期的修為,在晏清給自己渡了她的功德以後,居然一躍快要達到大乘期修為了。
釋覺慢慢地感受---自己的靈力緩慢加強,在大乘期一線之差的地方緩緩停住,現在隻需要合適的機緣,釋覺便能立刻進入大乘期修為。
修為大漲加上丹藥的作用,釋覺神識與體內的傷痛立即消失,靈台清明,渾身舒暢。
神識外放,周圍百盡在眼前。
釋覺緩緩睜開狹長的眼眸,麵的痛惜之色明顯。
晏清,這百十年來,你是渡了多少人,救多少世人於水火,才能獲得如此多的功德。
難得有一夜,釋覺沒有入定修煉,他站在窗邊,看著無邊夜色,兩眼空空。
有風吹過,院子的樹葉嘩啦作響,喚醒了失神中的釋覺。
他抬起頭,看著萬千年來不變的皎皎月光,突然就想起了二人初見之時。
那時他們剛剛離開蒼元秘境,奔波一天,夜在荒郊野外休憩。
自己在打坐之時,隱隱傳來晏清的歌聲,睜開眼睛,就看見晏清看著月亮,眼淚不自覺地流下。
她當時在想什呢?這個問題,釋覺至今也沒有答案,此後再也不會知道答案了。
五百年,可笑五百年相伴,自己卻對晏清知之甚少!
第二天一早,元清掌門剛打開房門,便看見釋覺靜靜地站在門側。
“師父!”
釋覺看見元清掌門出來,行禮問安。
“釋覺,早早侯在此處,可是有要事?”元清掌門心下詫異。
“師父,滅已經消滅,剩下的小邪魔依舊不容忽視,四處逃竄,難免為禍一方,再者,天下初定,民心更需要安撫,弟子想遊曆四方,滅邪魔之際傳經布道,望師父首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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