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悠悠地吃過晚餐後回民宿，已經是晚上九點。再過三個小時，也將迎來希臘的新一年。林姍姍洗完澡靠在沙發上，用手托著下巴，看林軼在電視櫃翻找著什。

    “我突然想到，這好像還是第一次和你一起跨年。”

    林軼轉過身來看她，認真地說：“那以後都一起吧。”

    “某些人不是應該反思一下以前都幹嘛去了？”林姍姍轉了轉眼珠，不懷好意地反問他。

    “我的錯。”林軼認錯態度積極，然後又一板一眼地解釋道，“但既然以前已經過去了，我覺得還是以後比較重要。”

    他走到她身邊坐下，問她：“今天熬到零點嗎？”

    姍姍笑意盈盈：“當然。”

    “看電影嗎？”林軼問，“我剛剛在找碟片，但發現這好像都是希臘電影，感覺會變成聽力考試。”

    “那就不要看電影了。”姍姍突然想起什，起身走向臥室，“等等，我好像有個視頻可以一起看的。”

    林姍姍帶著電腦和u盤走出房間，在電腦上鼓搗了一陣後把屏幕展示在林軼麵前。

    “喏，我暑假翻家抽屜的時候發現的。本來存在光盤，被我拷進u盤帶過來了。”姍姍驕傲地說，“雖然可能是黑曆史，但還挺值得懷念的。”

    屏幕上，“城東小學六（2）班畢業紀念視頻”的彩色花字隨著《歌聲與微笑》的音樂，一個一個從綠色的背景跳出來，宣告著好笑又別致的年代感。

    林軼皺了皺眉，看看底下剛好三小時的進度條不禁失笑：“林姍姍你是不是早有預謀？”

    姍姍聳聳肩表示都是巧合。與此同時，整齊的軍訓隊列拉開了視頻的序幕。

    小何老師的相機拿得並不是很穩，她先是繞著隊列拍了一圈，然後又逮住邊上的幾個人拍了特寫。因為身體抱恙被特赦在一旁休息的夏瑤，汗水快要蒙住雙眼卻仍然站得筆直的陶佳，搖搖晃晃試圖做點小動作的曹健。

    姍姍看到曹健瞄了一眼鏡頭，開始嚴肅認真積極表現的模樣，不禁大笑著按下了暫停，截了張圖給曹健發過去。

    “曹健的表演天賦原來那時候就有了誒。”姍姍評論道，“這個表情好值得發出來和大家共享啊。”

    想到曹健現在學的專業，林姍姍又補充：“……如果他同意的話。”

    “那我一定第一個轉發。”林軼也笑。

    曹健竟然還沒有睡，很快一條語音回複過來：“林姍姍！你過年這閑嗎！還沒有認識希臘帥哥嗎！不要浪費大好青春懷念過去了林姍姍！”

    曹健大概是怕她觸景生情，會像去年那樣沉溺在舊回憶兀自傷心。

    然而今時不同往日，林軼在一旁聽到這條語音，差點一衝動就要把曹健的黑曆史公之於眾。他想了想還是忍下來，轉頭拿了自己的手機發消息給曹健：“我看是你比較想認識希臘帥哥。”

    曹健那頭秒回了一個震驚的表情，然後火速下線了。林姍姍又發了點什，也再沒有收到他的回複。

    “不會吧，曹健的心理承受能力這差嗎？”林姍姍表示疑惑。

    林軼想了想，問她：“你猜他這個點還沒有睡是在幹嘛？”

    姍姍搖搖頭，猜不出來。

    “我在懷疑，‘浪費大好青春懷念過去’其實是自我抨擊。”林軼總結道，“大半夜還能發語音，肯定不在學校宿舍。我猜他要回迎海了，要去北京了。”

    “又去北京？”姍姍皺了皺眉，“你是說……去找陶佳嗎？”

    林軼點頭：“我以前還挺羨慕他的，表達喜歡可以這簡單直接，可以想方設法來吸引陶佳的注意。”

    “你看。”林軼指指還在播放的視頻，“他那個時候就老揪陶佳的辮子。雖然有時候我也覺得他的一些演技幼稚拙劣，一些行為衝動而無用。但作為朋友，總還是希望他能心想事成。”

    “可是這多年了，陶佳一直隻把他當朋友。”姍姍喃喃道，“我以前也會搖擺，有的時候覺得陳嶼更好，有時候又替曹健覺得惋惜，覺得如果在哪方麵再努力一下，結果是不是會不一樣。……但從旁觀者來看，曹健好像也已經夠努力了。”

    “就像如果你不喜歡我，我一直待在希臘也沒有用吧？”林軼問。

    姍姍下意識地點點頭，幾秒後才反應過來，掐了掐他的胳膊認輸：“你是不是在取笑我？”

    “我是覺得很幸運。”林軼用胳膊環住她，“還好你一直都在。”

    姍姍靠在林軼身上，和他的手掌交握，把玩著他的手指：“我以前總是理解不了影視劇那些明明彼此相愛，卻因為逞強而錯過的情侶。一邊懷念懊悔，一邊卻又可以和其他人同度餘生。”

    林軼接過她的話：“如果真的足夠喜歡，是不會有備選的。”

    “你搶我的台詞。”林姍姍轉過頭來嗔怪，然後又點頭肯定，“但我的確是這想的。所以我也常常覺得自己的運氣很不錯，在我固執地選擇你的這些年，你給了我足夠的勇氣和我想要的結果。”

    “因為我也是一樣的想法。”林軼摸摸她的頭發，“如果不是你，也不會是別人。”

    “明明是因為你找不到更好的女朋友了。”姍姍狡黠一笑，假裝歎氣，“……隻是可惜了希臘帥哥。”

    林軼笑著擁緊了她。

    不知不覺間，電腦屏幕上的視頻已經播到畢業班會。林姍姍和陶佳兩人穿著漂亮的小裙子，戴著紅領巾，一人手拿著一張小卡片，端莊認真地念著主持詞。

    “救命。”姍姍半捂著眼睛不好意思地看著當年的自己，“我這個詩朗誦的抑揚頓挫也太浮誇了。”

    “我當時覺得可厲害了。”林軼憋住笑，真誠地誇獎道，“當著這多老師同學的麵主持也不怯場，我是做不到。”

    “對了。”姍姍想起往事，轉頭問他，“你記不記得，小何老師本來安排的主持人是你和陶佳，說主持人要一男一女比較好。”

    “當然記得。”林軼答道，“但我當時覺得……不太合適，就跟小何老師申請去幫忙搬獎狀和零食了。還好她立刻就同意了。”

    “那你知不知道她為啥會馬上同意？”

    林軼搖頭。

    “因為那之前我先和小何老師說了我想當主持人。”姍姍想起當時的小衝動和小糾結，“因為帶著點私心，想不到什好理由來說服她，我隻能答應會自己寫主持詞，協調好節目順序，安排好遊戲環節，軟磨硬泡了很久呢。現在看當時的表現，我真覺得我是哪兒來的勇氣敢上台。不過……能留下這些影像，也挺好的。”

    同學們上台表演的歌曲都是當年最流行的歌，也沒有伴奏，就靠著參差不齊的音準和瞎排的簡單舞蹈來製造氣氛。期間夾雜著由曹健領銜出演的小品、夏瑤的小提琴演奏和楚楚的快板表演。道具組組長林軼盡責地在幕後忙活，並不怎出現在小何老師的鏡頭，直到最後《千之外》的大合唱，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領唱的是陳嶼和陶佳，小何老師的鏡頭從他倆開始拍，然後慢慢掃過全班的每一個人。拍到角落的林軼時，小何老師還故意給了特寫。他和大家一起拍手跟唱，視線卻望向了林姍姍的方向。

    那時候姍姍還不會唱這首歌，隻是在一旁準備最後的收尾詞。有一瞬她和林軼對上視線，又很快地移開，不知道在想些什，好像突如其來地放空。

    “你那時候在想什？”林軼問。

    “不記得了。”林姍姍坦承，然後開玩笑般地說，“可能在想，畢業的時候唱這首歌，是不是不太吉利。……那是我第一次聽這首歌，然後就真的去了千之外。”

    “我本來很喜歡這首歌的。”林軼說，“但我後來也沒有再聽過。”

    “現在再聽，感覺又不一樣了。”林姍姍說，“好在不是物是人非，而是失而複得。”

    視頻的尾聲，是小何老師和林姍姍拍的照片，從城東小學已經拆除的舊樓，到四年級的板報、春遊，五年級的運動會、大隊部競選，六年級每一次的班會、公開課、課間的歡笑嬉鬧……它們被做成了動畫，在《青春紀念冊》的背景音樂滾動播放。就好像他們一起曆經的那些年，用最樸實的方式凝結在這短短的幾分鍾。

    小何老師還用心地錄了一段小視頻，放在相冊的最後。他們是她當班主任帶的第一屆學生。她用了最大的努力和熱情來陪伴他們的成長。

    視頻的小何老師也一如舊時的溫柔和感性。她說道：“孩子們，不知道以後，我們六（2）班這五十個人還會不會再有機會完整地聚到一起。但我一直相信，你們一定都能擁有最好的未來。如果有一天我們再相聚，談起兒時歲月，希望它在回憶仍然是美好的時光。”

    幾乎是同時，窗外綻開了零點的煙花。林姍姍還來不及抹掉眼淚，就看見林軼像變魔術一樣地從身後拿出了禮物盒。

    “林姍姍，二十歲生日快樂！”

    他小心翼翼地，把禮物交到她的手上：“以後你的每一個生日、每一次新年，我都會在你身邊。”

    兩人本來是一起放鬆地靠在沙發上，此刻卻是麵對麵的姿勢。林軼好像又故意挪近了一些，與她視線相交，仿佛在期待著她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