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檢有兩沒見老陸。

    施工隊正在月山施工，方檢和鄒勇最近都在忙著監工，月山山上山下有兩支施工隊，他們兩個人有些照看不過來。

    方檢請了一個廚師，姓黃，他們都管他叫老黃。

    老黃今年五十五，原來是在某個初中食堂當廚師長。他的一兒一女家庭條件不錯，十分孝順，見他在學校食堂工作辛苦起早貪黑，於是軟硬兼施好不容易讓老黃辭掉了這份工作。

    可老黃不是那種能閑得住的人，看到方檢發的招聘信息，於是偷偷來了月山。

    “我就跟他們，我啊，生就不是那種享清福的命，命賤，閑不住！！”老黃往鍋倒油，一邊倒一邊笑著抬頭看了一眼方檢。

    “老黃，你你啊……”方檢笑得有些無奈，“這個年紀在家休息休息多好！”

    老黃的臉當就耷拉了下來：“怎？你這是嫌我年紀大，幹不動了？”

    方檢連忙擺擺手：“不是不是，我……”

    “哼！我當年扛著一百多斤的半扇豬，拎著五十多斤的大白菜往學校食堂樓上跑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兒拿尿和泥兒玩兒呢！！”

    這一席話得方檢有些哭笑不得。

    “誒……好幾沒見老陸了？”老黃往鍋一邊倒肉一邊問道。

    方檢坐在一旁的馬紮兒上，“是啊，我才發現我兩沒見他了！”

    方檢抽了口煙，皺皺眉頭。

    老黃瞥了他一眼：“年輕人，少抽點兒吧！我跟你啊，我們鄰居就是老煙槍了，今年開春的時候查出來肺癌，晚期！！”

    “這半年，眼看著人就不行了，整個人幹瘦幹瘦的，跟燈籠紙似的一戳就破。”

    方檢笑了笑：“大前我還看見老陸來著，看他背著個藍帆布包，當時隔得太遠，我就沒跟他打招呼！”

    老黃正翻炒著，聽見方檢這：“哦，那他準是回老家了。”

    老黃雖然剛來月山半個月，可是跟老陸特別投脾氣，兩個人南海北無話不談。

    “回老家？他老家還有人？”方檢好奇地問道。

    老黃慢慢地抬起眼皮：“我不大清楚，就是上周的時候他跟我他過兩要回老家，是要……要給個什人上墳吧！”

    “他老家還能有什人，老陸也是可憐，沒人沒女的，平時連個話的人都沒有。”老黃蓋上蓋子，扶著腿慢慢坐下來。

    “方總，西區開始埋電線了，鄒總讓你過去看一下！”兩個人正了，門外一個帶著黃色安全帽的工人探進頭來衝方檢喊了一聲。

    “哎……好，這就來了，你跟其他的兄弟們半時後開飯了啊……”方檢扭著脖子回答道。

    “好！”

    方檢看完施工情況，站在一邊兒問鄒勇：“山下建民宿的木料什時候能過來？”

    鄒勇拿著本子正記錄，聽見他問，於是道，“劉哥最晚明下午，親自給送過來。”

    “對了，民宿的施工圖紙呢？”鄒勇抬頭問道，“我今來的時候沒見呢？”

    方檢思量了一下：“辦公室你找了？”

    鄒勇回答道：“我的就是在辦公室沒見這個東西啊！”

    “你回頭找找辦公室西麵的架子上，我記得我昨看完之後是放到架子上了！”

    方檢撣了撣煙灰。

    “孩子去醫院檢查的怎樣了？”方檢側了側身子，看著鄒勇問道。

    鄒勇正寫東西的手一滯，他聲音有些悶悶的：“醫生，自閉症，”鄒勇合起了本子，他抬頭看著方檢，眼中有種淒然。“這次確診了。”

    “給我支。”鄒勇把本子收起來，跟方檢要了一支煙。

    方檢摸出煙和打火機來，給鄒勇點著。

    兩個人蹲在山坡上，悶悶地抽著煙，俯瞰著整個月山腳下。

    施工隊，他們搭起來的臨時簡易房屋，蔥籠的草木，大片的散落黑色煤渣的土地。

    “我就是擔心，這孩子以後怎辦？”鄒勇定定地看著山腳下，了這一句。

    在煙即將燃完的時候，鄒勇吸了一下鼻子。

    方檢看見，那大的一個男人，把頭埋在兩膝之間，低低地抽泣。

    他的淚水和鼻涕一起溢出來。

    方檢看見他這樣子，他的眼睛也瞬間紅了。

    那是方檢第一次看到他哭。

    從前在部隊上，訓練累到虛脫他沒有哭，思鄉濃烈的時候他沒有哭。

    然後，他這樣一個人高馬大的男人在這，泣不成聲。

    “他還這，這病要是好不了，我跟夢圓有一沒有了的時候，他怎辦？”

    方檢偷著看看他，然後又看向遠方。

    他幾不可聞地發出一聲歎息。

    山腳下是熙熙攘攘的施工隊，山上是一個傷心者。

    六月六號，晚上九點半。

    因為第二高考的緣故，何文娟這晚上主動留下來看晚自習。

    前半段晚自習的時候，何文娟想讓學生們放鬆一下，於是就打開投影儀給學生們放了一段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