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修廠一個角落,擺了一地的零件。
陽鳴正費力地擰緊一個螺絲,任何細微的聲音在偌大冷清的廠房清晰無比。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來人走到他麵前。
“陽鳴,今天怎就你一個?”是柿寅師傅。
“今天到我輪值,反正沒什活,檢修一下就行。”
“我來幫你。”柿寅拿起身旁的螺絲刀。
“不用了,柿寅師傅。”陽鳴做了一個趕人的手勢,“今天過節,像咱們這種獨在異鄉為異客的打工人沒什事,你家還有嫂子她們等你呢,快回去吧。”
“這……”
“哎快走吧快走吧,你的活我也幫你幹完了,別在這幹看著了,快回家。”
說話間,陽鳴已經鑽進了車底,熟練的檢查汽車部件,從柿寅這個視角,他都快看不見他了。
柿寅不自覺地點點頭,心中對柿寅增添了不少好感,收拾了一下便回家了。
花芳的家一片狼藉,比房間更糟更亂的是草芳的心情。
姐姐花芳一有空就逮著她教育,“不要再在外麵做出這種事,做生意不能出賣自己的靈魂。”
以前她們倆都是住在一起的,花芳發現草芳有幾次徹夜不歸,就起了疑心。
一次醉酒,花芳無意中向姐姐說出了她的秘密。
“你和那個廠長那啥了?!”
“至於嗎,我的姐姐,叫的這大聲。”
“你喜歡他?他結婚了沒?你們確定關係了?”
“哎呀,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跟他,他就能幫我訂一筆大生意,生意做得越大,錢就越多,這樣我就不會再做這個破管事了,我就升官了!!”
姐姐當然很生氣,她不希望自己的妹妹深陷利益的漩渦,為了利益不惜出賣自己的身體。早知如此,她就不會帶著小小的妹妹來廣州。
那時妹妹和柿寅已經在一起了,妹妹這做,既令她心寒,又令她害怕。
害怕柿寅有一天發現妹妹竟然在做這樣的事,她這個做姐姐的,每次看到柿寅都有一種愧疚感。
她常常和她爆發爭吵,一次晚飯後,妹妹拍桌而起,頭也不回。
後來柿寅告訴她她才知道,妹妹在外麵租了房子,不和她住了。
兩個人的關係一直僵著,姐姐平時想對妹妹說點什妹妹都是愛答不理。
可笑的是,冷戰時二人的聯絡全靠柿寅,二人冷戰的原因,有一部分還出於姐姐對柿寅的憐憫與愧對。
這個春節,草芳和姐姐都沒有回家,草芳為了年後表彰大會的競選務必選上,特地在工廠加班,姐姐為了陪伴草芳,也留了下來。
在姐姐的期待和柿寅的勸說之下,草芳最終還是同意搬去和姐姐一起過年。
剛開始相處得還好,三個人在一起其樂融融。
可是後來,花芳的嘮叨日益增多,草芳逐漸不滿起來。
今天,便到了姐妹倆爭鬥的爆發期。
“出去後不要再和那個廠長聯絡,他就是想玩你,你年紀輕輕的,千萬別被騙了。”
“知道了,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每次聽到別人傳你的謠言我都怕死了,上次我擺攤的時候,就被人認錯是你,然後說看到你去賓館……”
“哎呀這事都說第幾遍了,我早就知道了,我以後會注意的……”
“還有柿寅,你千萬要對得起別人……”
提起柿寅,心緒變得雜亂了起來,這是最能擊中她內心最脆弱的點。
“姐,你有完沒完!”草芳將洗到一半的碗重重摔在洗碗池,發出的巨大聲響嚇了花芳一跳。
“不洗了,你自己過吧!還有,不要管我的事,你老老實實賣你的麻辣燙,我的事還不需要你插手。”草芳說完便奪門而出。
花芳強忍住眼淚,沒有挽留草芳,任她走出去,默默地把碗整理好,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走出廚房門的草芳看見客廳的柿寅,嚇了一跳。
柿寅什時候回來的?
剛剛我和姐姐說話他聽到了多少?
柿寅隻是盯著她好一會兒,說了一句,“又要走?”
草芳嗯了一聲,再也不敢看他,三步並作兩步,打開房門,衝下了樓。
柿寅一進門就聽到姐妹倆在廚房吵,自己隻是聽得模糊,花芳一直讓妹妹不要做,草芳一直讓姐姐不要管,至於具體是什,他還不知道。
他想過去問,但看到姐妹倆都這驚慌,自己也沒好說什。
花芳恰好從廚房走出來,看到他也稍微有些震驚。
柿寅隻是起身跟她說一聲,草芳回家了,自己也要過去了。
花芳送柿寅到門口,柿寅在門口安慰她說草芳對您這個態度是她不應該,我會跟她好好說,她不能這對姐姐。
關上門,花芳的眼淚噴湧而出。
她真覺得,她們姐妹倆都對不起這個小夥子。
但是,一報還一報,有時生活,就是你捅我一刀,我捅你一刀,我流了血,你喪了命。
華林在前麵拖著行李,後麵跟了一大波人,走得慢吞吞的。
華林回頭看見他們沒見過世麵似的東看西看,大聲地告訴他們。
“快點走!別跟個鄉巴佬似的。”
小宇雖覺得新奇,但沒有表現得像小弟們那明顯,伸手給了旁邊人一個暴栗,“沒聽到大哥的話嗎?快點走!”
“到廠子賺大錢,這大街上你看到的車啊,房啊,都特是你的!”
真有小弟追上華林問,“華哥,這女人多嗎?”
華林淡淡一笑,“女人多著呢,比你以前見過的都好。”
兄弟們哈哈大笑。
這幾天是工人上班的日子,從老家回來的繼續上班的人一天比一天多,工廠都漸漸熱鬧起來。
年後的表彰大會正在緊鑼密鼓地籌辦,工廠和工廠之間仿佛都能聞到競選人的火藥味。
巧巧和雲喜從老家回到工廠,就變成了普工,可以拿普工的工資了,但是也有夜班了。
一個小假期回來,兩個女孩各有各的心事。
巧巧很開心能再次見到陽鳴,總是在下夜班的時候跑過去找他,陽鳴擔心巧巧晚上在路上走不安全,就每天晚上去紡織廠接她下班。
每天晚上,兩個人要在紡織公寓樓的路燈下聊好久好久,還舍不得離開,要不是廣州的氣溫一天天在回升,兩個人如果感冒沒有一個晚上是無辜的。
同事看著久不見的陽鳴最近這愛下班,都逗他說一定是找到了真愛,陽鳴隻是笑,由他們說去。
雲喜知道巧巧和陽鳴在一起了,就把陪巧巧的時間更多讓給了陽鳴,自己獨處的時間變多了,心的那些事就總浮現出來。
還是在過年的時候,雲喜就感覺怪怪的,自己總是在團圓的餐桌上有一些無端的幻想,比如對麵坐的什人,自己總是習慣性的看上一眼,即使明明知道不是他。每一次觥籌交錯、交杯換盞、禮讓夾菜的時候,雲喜總會想到他。
他幫自己剝過蝦,遞過茶,會詢問自己什忌口,喜不喜歡麻辣。
可是現在,他不在自己身旁了,自己卻如此地想念他。
這感覺就像是,酒席上大家把最大的雞翅給了她的弟弟妹妹們,卻獨獨忘了她。
她知道如果他在他一定會想到她,可是她還拒絕了人家,拒絕了人家唯一走進自己生活的方式。
她在自己的房間作畫,寫詩,但滿腦子都是他。
她翻找來時的行李包時,翻出了一盒盒糖果和餅幹,那全是他送給她的。
她開始有點無力承受,他原來在自己的生活停留了這久,那次小心翼翼地問出口,不過是想拿到通向她心底的一張通行證。
她拒絕了,但他已滲透進了自己的生活,現在做什都能想到他。
她還記得要為柿寅做的事,狠狠給他的現任一個報複,但是心麵除了這個,裝的全是那些過往。
那個在昏黃的燈光下,眼睛有光的男孩,好想讓他放下手為她忙碌的動作,抱一抱他。
她倉促地回來了,想見一見他,他卻不見了,她問過陽鳴,陽鳴也說最近見華林的次數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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