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戰結束的第三個月，外界的紛亂尚未被理清，迷霧城卻早早擁抱了日常。

    獨屬於迷霧城的日常。

    這一天清晨，老尼爾又一次從遠離噩夢的沉眠中蘇醒，剛睜開眼他就側頭看向放置在床邊的躺椅。

    鼻梁挺拔、灰眸深邃、發際線略高的鄧恩·史密斯就在那，正翻閱一本粉紅色書籍。

    看到那種隱約反射著珍珠色光輝的奇特粉紅，他神色古怪地問道：

    “你之前不是說賽麗亞小姐是可怕的瘋子，邪惡的狂徒，殘暴的魔鬼，她的傳記是應該徹底銷毀的邪典，還把這本書扔進了角落吃灰，這會兒，怎又拿出來看了？”

    鄧恩手的就是《薔薇少女賽麗亞》！

    一本經過藝術加工的自傳。

    瞥了眼床上努力憋著笑的老尼爾，鄧恩絲毫沒有不好意思，非常淡然地說道：

    “那能怎辦呢，免費讀物就這多，我總不能把《羅哈哈特冷笑話集》、《嚇哭幽靈的99個鬼故事》、《數學的美》和《迷霧城生活指南》再看一遍吧，這幾本書我都能熟練背誦了……而且，隻要無視那些歪理邪說，麵的神秘學知識確實很有用。”

    早猜到是這樣，老尼爾笑賴在床上，說道：

    “就知足吧，咱們的收入距離享受還差得遠，以後會好的，你已經能正常的工作和生活，估計再過半年……嗯，一年吧，一年左右咱們應該能提升到2級權限，到時候我們就可以上網，接著是去餐廳，去酒館，去劇院，說不定……還能去那些奇幻的附屬世界旅遊呢~”

    沒有反駁老尼爾對未來的暢想，鄧恩附和著說道：

    “是是是，都會有的，那你今天晚飯想吃什，我給你帶回來。”

    “‘人魚滋味’的海鮮套餐吧，今天他們家的晚餐打折。”老尼爾準備起床梳洗。

    “他們家啊，上次吃還是出新品免費試吃的時候，魚丸和烤章魚球都不錯，正好，我今天要去幫托洛姆先生搬家，應該能把報酬換成他們家在高價收購的絨絨菇，說不定，能免費吃頓大餐？”鄧恩放下書，熟練的收拾起床鋪並接上話題。

    “那我一會兒把那張8折拿給你，應該能更順利些，托洛姆先生剛從‘樹人王國’搬來迷霧城，會更需要這種通用打折……”洗手間傳來老尼爾的聲音。

    他們的一天從這樣的閑聊開始。

    而這樣普通的閑聊，就是他們最寶貴的日常。

    在鄧恩的狀態被穩定下來前，隻有每天的4點到6點之間，他們才能進行這種正常的溝通。

    早一點、晚一點都不行。

    早一點，老尼爾需要鄧恩幫忙入眠休息，消除那些可怕的連續噩夢，而晚一點，開始夢遊的鄧恩需則要老尼爾照護，避免他間歇性失控引發事故。

    一天之中，隻有這1個多小時屬於他們。

    他們就這相互扶持著勉強生活。

    平淡卻沒什不滿足。

    直到大半個月前，鄧恩結束第三個治療療程，可以主動把自己從白日夢遊的狀態喚醒，他們的情況才好一點。

    鄧恩不再需要時時有人看護，可以正常的工作和生活，老尼爾也就可以換一份更輕鬆的工作。

    這是一個非常現實的問題。

    生活有成本。

    老尼爾的工資根本負擔不起鄧恩的治療費用和日常開銷，更別說他自己的狀態也不好，能看似正常的維持到今天，全靠葉夫卡隨手賜予的祝福和迷霧城霸道的理性律法，以及多拉格允許他們以最低利息分30年支付診金的善意。

    不然，他們這會兒應該呆在懺悔者監獄。

    又或是更加隱秘的地方。

    一個是幾乎被用壞的神降容器，一個和完全失控沒有區別的瀆神者，迷霧城還不至於放任他們兩個危險源自由行動。

    負責監視的白鴿從沒懈怠工作。

    負責危險性評估的騎士總是準時上門。

    那位懺悔者監獄的恐怖監獄長始終盯著他們。

    秘術法師塔的主人和齒輪工坊的首席更是數次對他們發出協助研究的委托。

    老尼爾很清楚，這兩位大人物不是要他們協助研究，而是要研究他們，所以他每次都拒絕。

    不管委托的報酬有多豐厚。

    那時候，老尼爾每次拒絕這種指名委托都很緊張。

    擔心會被針對、被報複。

    萬幸的是，迷霧城這些大人物還算有氣量，沒有把他們兩個小人物放在心上，迷霧法典也確實保護著他們不受侵害。

    那段時間的日常，很辛苦。

    轉機是多拉格這位半龍人“心理醫生”的善意。

    身為資深值夜者，“心理醫生”比那些半神更讓他們警惕。

    可那段時間鄧恩的狀態實在太差，夢遊期間充滿危險性，每天都會觸動3、4次理性律法的強製冷靜，治安律法的封印也時不時觸發。

    老尼爾很擔心會出現聖裁標記。

    那是最糟糕的情況。

    沒有其他辦法，他隻能選擇相信多拉格。

    他至今不能確定這位“心理醫生”有沒有對他們施加心理暗示，從而改變他們的思想，操控他們的行為。

    但情況確實一直在好轉。

    不管是鄧恩，還是他自己，都在真實的一點點遠離深淵。

    事實總是比質疑更有說服力。

    等鄧恩完成第三個治療療程，狀態徹底好轉，多拉格也為他們做出擔保，他們的日常才是真正的日常。

    作為迷霧城居民的日常。

    和過往一樣，他們收拾完出門的時候，天際才亮起微光。

    兩人與結束自己的“一天”準備回家的亡靈和夜行居民或是打招呼、或是擦肩而過，先去旅行者小屋解決早餐，然後在附近的傳送門前分開。

    因為老尼爾需要使用傳送門。

    他是圖書記錄員，要去森林區北邊最外側的小麥圖書館，而鄧恩是見習園丁，要去森林區西側的騎士團駐地。

    雖然都在森林區，但這兩個地方距離相當遠，全靠走路會很辛苦。

    自從不需要每天早上把鄧恩送去多拉格的花房，然後晚上再接回，一把年紀的老尼爾就徹底解放了自己的雙腿，過上免費使用傳送門上下班的便捷生活。

    這是迷霧城為數不多他能享受到的福利。

    從距離小麥圖書館不遠的傳送門走出，老尼爾正好遇到離開圖書館往傳送門這邊走來的布魯諾三人。

    偶遇這位個性跳脫，和鄧恩做了一段時間“病友”的半神，老尼爾走出安全防護欄，搶在一臉欣喜的布魯諾出聲前，笑著打趣道：

    “執掌好運、行走於混亂和未來的布魯諾先生，您這是準備離開迷霧城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