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被安排接待黑夜教會使者的任務，老尼爾滿是驚訝、慌亂和不知所措。

    至於喜悅？

    或許也有，但很少，早已淹沒在負麵情緒。

    看到他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連日常的客套應付都忘記，凱撒扯開個半月狀的巨大笑容，笑嘻嘻伸出手，輕拍他的肩膀，說道：

    “不怕不怕，迷霧城能包容一切敢於向前的小家夥，就算你是作為交易的附帶被留在迷霧城，迷霧城也同樣認可你的身份，這是亞瑟大人的恩賜，誰也不能無視迷霧法典的威嚴傷害你，更不能違背你的意願強迫你。

    “怎樣，要接受這個委托嗎？”

    雖然完全沒有被安慰到，但老尼爾還是想起來現在是什情況，以及……

    自己麵前的是誰！

    他手足無措地拿開毛毯站起身，又後退半步站定，嚐試了好幾次才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然後恭敬且謙卑的低下頭、彎起腰，說道：

    “當然，當然，我願意接受這個委托，我會完成的，對，我會的。”

    其實老尼爾是想拒絕的，凱撒的問詢似乎也允許他拒絕，可實際上並沒有。

    他根本沒有拒絕的權利！

    凱撒親自下發任務和其他迷霧城高層對他發布指名委托有著本質的不同。

    作為黑夜教會的年邁值夜者，一位資深的宗教成員，老尼爾剛了解凱撒工作的那一刻，就敏銳意識到它身份的特殊。

    迷霧城的管家不過是它身份最表層的裝飾。

    它那滑稽的外表和言行確實太有欺騙性，總讓人忽視它身份的份量。

    無論從哪個角度去定義，它都是距離神靈最近的仆從，是“迷霧君王”意誌的代行者，是迷霧城這座神國的化身，與七大正神教會的教皇地位等同。

    甚至更高！

    拒絕這種存在，他根本生不出這種想法。

    非常滿意地點點頭，凱撒從嘴拿出一個造型可愛的香蕉錢包，從麵拿出一大摞體積完全不成正比、還閃著星星光亮的卡通紙幣放在桌上，笑著說道：

    “這10萬貢獻是任務經費，用完還能再申請，如果他們想去附屬世界遊玩，可以帶他們去‘樹人王國’、‘黑暗王國’、‘天使聖域’和‘精靈國度卡歐司’，其他的就算了，要是擔心遇到危險，可以申請2個洛蒂的秘偶陪同，我提前打過招呼了……

    “嗯，大概就這些，其他的你自己看任務內容。”

    交代完接待任務的注意事項，凱撒就轉身離開了小麥圖書館，隻留下老尼爾一個人孤獨地、茫然地站在明明堆滿“史料”卻顯得無比空曠的辦公室。

    他的指尖在微微顫抖。

    想要挽回愛人犯下的罪行，對朋友的背叛，令虔誠信仰染上的汙點……

    一切種種都在他腦海重現，啃噬其心靈。

    早先為照護好鄧恩不斷壓抑在心底的愧疚和恐懼全部被釋放了出來。

    可他並沒有想象中那痛苦。

    甚至不如當初察覺所有真相時的一半。

    負麵情緒形成的洪流仿佛被一麵堅實堤壩阻擋，然後經過疏導和分流才平穩地流淌到他心中。

    除去最初那股潮湧引發的波瀾，老尼爾靠自己就平靜了下來。

    即便如此，他也花費了半個多小時。

    明白比鄧恩狀況更糟糕的自己同樣被多拉格醫生“治愈”，已經連自責都很難做到，老尼爾神色複雜的緩緩坐回座椅，目光頗為呆滯望向前方。

    他覺得自己這會兒就像一個空桶，明明桶沒有任何東西，提起來也是空桶的重量，卻能清晰感受到那種隨時會把桶撐破的充實，以及壓在心頭不斷增加的重量。

    這矛盾的真實，虛假到根本無法觸及。

    “唉，我現在……到底算什呢？”

    低聲歎息一聲，老尼爾提前結束今天的工作離開小麥圖書館，然後回到家，從衣櫃最底層拿出一個質地厚實的黑色紙盒。

    仔細看，能在邊角找到他手寫的名字。

    這樣的盒子衣櫃還有一個，寫著鄧恩的名字，就壓在他的紙盒下麵。

    輕輕拍了拍寫著鄧恩名字的紙盒，老尼爾打開自己的紙盒，從麵取出一套熨燙齊整的深灰色正裝和一雙嶄新黑皮鞋，認真且仔細的換上。

    用手指捋平袖口和褲腿的線條，又站在盥洗室的鏡子前將頭發打理整齊。

    最後，是一個不那勉強的笑容。

    他，準備好了。

    ……

    給老尼爾發布完任務，凱撒就騎著小車、哼著歌，慢悠悠前往上城區西南方向，看上去心情還不錯。

    它是要去參加迷霧城的月會。

    這是迷霧城高權限者的固定集會，每月一次，參與者是混亂使徒和所有7級權限及以上的迷霧城居民。

    內容不定，可能是談正事，也可能是閑聊，都由主持者安排。

    聚眾看魔法劇目也不是沒有過。

    過往月會的主持者有時是祖拜爾，有時是塞西，有時是洛蒂，並不固定，隻有地點是固定的，都是在祖拜爾那舉行。

    但這次凱撒卻經過祂的宮殿繼續往前，把玩具小車停在隔壁宮殿的庭院門口。

    那是一座懸浮在半空，造型方方正正的銀灰色金屬宮殿。

    像個變形的超大號魔方。

    這是塞西成為半神後親自設計並建造的宮殿，凱撒隻來過兩次，一次是建成後單純來參觀，一次是為了私事，來找塞西完善自己早年製造活化封印物和轉移意識的技術，從而維護這副本質是活著封印物的玩偶身軀。

    通過以庭院圍牆為邊界的反重力場域進入宮殿，它直接出現在一間巨大且明亮的純白空間，坐入與整個空間融為一體，仿佛柔軟流體的白色高背椅中。

    這會兒，材質相同的圓桌邊，間隔十分寬鬆的座椅坐滿了人。

    陣容還有些令它驚訝。

    從左手邊到右手邊分別是洛蒂、納斯特、祖拜爾、塞西、艾德文、西索恩、多拉格和賽麗亞，人員本身沒什問題，重點在於他們全部都是本尊到場，沒有誰使用分身或投影類非凡能力應付流程。

    這齊整的樣子倒是讓準時的凱撒像是遲到。

    “哎呀，真是難得，這次居然沒有誰遲到，看起來，今天是要談大事啊？”

    右手邊隨意穿一身兔子圖案睡衣的賽麗亞替凱撒說出了疑惑。

    負責主持這次月會的塞西沒有做出解答，他向凱撒點頭打過招呼後平淡說道：

    “既然人到齊了，那我們開始，先同步3件事：

    “第一，5個月後，迷霧城會進入最終階段的‘萬萬之國’，附屬世界探索度達到100%就有概率轉化為真實世界泡，到時候，迷霧城會逐漸上升到星界，而我們和地球的關聯會越來越少，距離亞瑟大人會越來越近，記得處理好自己的羈絆。

    “第二，附屬世界的‘真實’依賴亞瑟大人的力量維持，隨著亞瑟大人離開，這份力量就不再穩定，狀態不好的朋友需要多投入些精力到世界泡，如果能尋找到‘虛假’與‘真實’融合後偶然產生的‘混亂奇點’，可以獻祭給亞瑟大人換取恩賜。

    “第三，‘深海’係統基於規則網絡與世界泡綁定，建議各位早點提升到8級權限，到時候就能實時查看自身外在錨定的詳情信息，可以避免錨定消失或被破壞對自己造成負麵影響。”

    這是迷霧城正在發生和已經發生的重要變化。

    並沒有神諭告知。

    迷霧城不會為此發布神諭，亞瑟更不會。

    隻有仔細研究過神靈和規則網絡，且深度參與迷霧城日常維護工作的塞西才能將這種詳細信息整理成公告進行發布。

    替神靈補發“神諭”，也算是他工作的一部分。

    這是他的自發行為。

    但神靈默許了，所以，迷霧城眾人選擇接受。

    留出些時間給其他人接收和消化信息，確認沒有誰要提出問題，他沒有任何轉折，頗為生硬的直接進入下一個環節，說道：

    “接下來是一個議題，‘入侵’。

    “因為亞瑟大人的行為，現在地球上各個勢力對迷霧城的態度很微妙，他們正在針對性培養適格者加入迷霧城，有的是單純想要安插眼線，有的是想要和我們建立溝通的橋梁，有的是想要利用迷霧城的規則反過來掌控迷霧城，還有的是想要帶來毀滅……

    “我認為不需要處理，5個月後問題自然會解決，你們認為呢？”

    “，還是有點好奇呢，是誰這蠢，居然這快就要對我們動手，魔女教會？”

    賽麗亞依舊積極。

    而好奇的不隻是她一個，西索恩、納斯特、艾德文和祖拜爾都投來感興趣的目光。

    其中的戲謔和鄙夷根本沒有掩飾。

    他們不是覺得迷霧城已經強大到沒有敵手，隻是亞瑟對迷霧城的態度白癡都能看明白，大概隻有腦子被活屍吃掉，靈魂又被怨魂吸食的家夥才會認為祂沒有在迷霧城留下後手。

    在這時候最先冒頭的家夥除了蠢，真的找不出其他單詞來形容。

    可解答這個問題的不是塞西，而是洛蒂。

    隻見祂打了個響指，讓每個人麵前都展開一張淡金色紙頁安靜漂浮，等眾人看到紙頁上的信息才說道：

    “都不是，是一個叫‘奧法禁巫’的非凡者團體，目前隻追溯到30年前，成員主要集中在‘窺秘人’、‘刺客’和‘收屍人’三條途徑，致力於將超凡和現世分隔，消除神秘存在的痕跡，我追查惡魔大公迪爾班的蹤跡時，祂指引我發現的。”

    說到這，祂微笑著看向西索恩，繼續說道：

    “根據這條線索，我還查到另一個更加隱秘的組織，‘收藏家協會’，這個組織的成員擁有消除記憶、修改認知甚至曆史的能力，不屬於任何一條魔藥途徑，他們曾聯手清除了一位‘摩斯苦修會’的天使，並讓所有人將其遺忘。

    “您知道些什嗎，西索恩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