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鎮昔日熱鬧的集市上，此刻擺滿了數十個臨時搭成的床鋪，床鋪上全是染了鼠疫，正在發著高燒的鎮民。鎮子的韓家藥鋪掌櫃此刻忙得不可開交，正指揮著幾個夥計露天熬藥，藥味與酸腐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滲進每個人的呼吸之中。

    “掌櫃的，出事了！”一個小夥計衝進熬藥的棚中，急得都快哭了：“咱們庫房存的黃連，連翹，夏枯草，都沒了！”

    那位中年大夫瞳孔震顫：“怎可能？這幾樣都是今年春天曬好存起來的，沒有賣出去過幾兩，怎會沒有了！”

    小夥計蹲在地上，哽咽道：“定是讓人偷了！上個月查賬，我還看過一遍，都好好的……”

    韓大夫猛地摔了自己手的醫書，怒道：“去查！去縣衙報案！看看是誰在這樣的關頭做了這喪良心的事情！”

    桃盈千幾人也被這對話吸引過來，一旁的牆角邊，蹲著幾個小叫花子，其中一個臉上帶著青色胎記的忽然道：“昨晚我在縣衙後街上睡覺，分明瞧見仁和藥鋪的李掌櫃了，他拿著一大包東西，鬼鬼祟祟地進了縣太爺府邸的後門。”

    桃盈千與七殺對視一眼，心下有了思忖，桃盈千悄悄地離開了現場。

    “王金鬥……定是這個喪良心的！這瘟疫一起，他們仁和藥鋪便關門了，聽說將治鼠疫的藥材的價格漲了數十倍，還隻賣給鎮有錢有權的人家……”

    “狗屁的醫者仁心，我看這人便是狼心狗肺！”

    “人家自己家的藥鋪，自然是想怎賣就怎賣，可不是所有大夫都如韓掌櫃這般菩薩心腸，顧著我們這些小鎮民……”

    議論的聲音漸漸在身後消失，桃盈千穿過幾個巷子，走進了位於鎮西邊的縣衙後街。

    她身後，幾個小叫花子不知何時也跟了上來，為首的便是方才那個臉上有青色胎記的，他身後，跟著兩個男孩一個女孩，四個人四雙黑溜溜的小眼睛，皆在暗中盯著桃盈千的背影走進了縣衙。

    桃盈千沒有使用法力，自己靈巧地借著一顆樹跳進了縣太爺的府邸，剛一進去，便聽見麵幾個婦人的說笑聲。

    隻見府邸的小花園中，坐著幾個穿著十分體麵的婦人，一旁又站著幾個丫鬟，正在一旁捶腿。

    “我家當家的說，現在這治鼠疫的藥千金難求，鎮那些窮鬼為了二兩藥材，命都能不要了！”一個年輕的粉衣少婦道，。

    “他們那幾條賤命，哪有藥材值錢？”一旁的老婦道：“不如早早死了，省得浪費了藥材。”

    被簇擁在中間，頭上戴了不少金飾那位，似乎是其中地位最高的，此刻慢條斯理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淡淡道：“我看這李家鎮，也是名存實亡了，我與我家老爺，過幾日便走了，去扶風城找我家兄去。”

    “這……”那年輕婦人小聲道：“太爺夫人，若是上頭查下來……”

    縣太爺夫人笑了笑：“早便打點好了，這疫病是天災，周圍幾個鎮都遭了殃，我家花了銀子，自然是罰不到我家老爺身上，辭了官，在我哥哥那避上幾年風頭，換個地方高就罷了。”

    幾位婦人皆是滿臉豔羨，縣太爺夫人搖搖頭：“我勸各位姐妹啊，也趕快走，最好就去扶風城，扶風麵住的都是達官顯貴，要什有什，大夫多得數不清，管得也嚴，自然不會有這些瘟疫。”

    桃盈千聽得咬牙切齒，不知何時，幾個圓圓的小腦袋也湊到她身邊，桃盈千低頭一看，正是方才那幾個小叫花子。

    桃盈千小聲道：“你們幾個小鬼跑過來幹嘛？”

    帶頭那個青麵男孩低聲道：“自然是幫你，小岑說，那兩個高個子哥哥看著很有錢，你雖然矮，看著……也不像壞人，我一說，你便來這了。”

    桃盈千哭笑不得，合著我是又矮又窮？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打扮，的確是木釵布裙，一看就富貴不到哪去。

    桃盈千繼續問：“哪個是小岑，這有眼光？”

    其中一個小女孩道：“他沒有來，叫我們來跟著你。”

    桃盈千摸摸女孩的頭：“你們說，若你是王掌櫃，會將剩下的藥放在哪？”

    青麵男孩立刻道：“家！”

    青麵男孩立刻道：“家！”

    一旁的女孩忽然小聲反駁道：“笨蛋才會放在家，他一定藏在鎮上人想不到的地方了。”

    桃盈千繼續偷偷看著遠處這幾個婦人，方才提到“我家掌櫃”的王夫人也在其中，她衣著相比這幾個美婦差了些，衣料雖是錦緞，做工卻十分粗糙。

    忽然，隨著王夫人一動，她頸間劃出來一樣東西，又忽而被衣服隱了回去。

    那是一塊送子娘娘的神牌。

    桃盈千小聲道：“我們先幹一票小的，你們聞到藥味兒沒有？”

    幾個小孩吸著小鼻子：“聞到了！”

    “走，應該就在後廚。”

    桃盈千摸摸從懷摸出一包蒙汗藥以及一個竹管。

    一刻鍾後，後廚的幾個丫鬟在地上昏迷一片，幾個小孩一人拎著一小包藥材，小老鼠一樣溜出了縣衙的後門。

    隻是沒有人注意到，黑暗之中，牆角的陰暗處，有一雙漆黑的小眼睛，默默地盯著桃盈千與剩下的幾個孩子在角落消失。

    ***

    “送子娘娘廟？”韓掌櫃被問得一愣：“確實有一座，幾位去那做什？”

    這兩男一女三個年輕人，還有今早剛剛到此地的白淨女子，不知從哪拿了幾包救命的藥材給自己，同時便問起這廟的位置。

    “這送子娘娘廟嘛……”韓掌櫃忽然意味深長地看了桃盈千一眼，又打量了一下這兩個男子，似乎在思考什。

    七殺忽然不動聲色地把桃盈千往自己身邊拉了拉。

    韓掌櫃頓時了然於胸，一臉“我懂”的表情，本著一個大夫的天責，認真提醒道：“我看夫人年紀不大，身子也瘦弱，一時懷不上也是常有的，不用這急著去求子，好生將養個幾年，補一補身子…屆時還是不成，再去不遲。”

    桃盈千聽得雲霧，哪來的夫人？這是說什呢？反倒是寒溪在一旁憋笑憋得不行，跟破軍對視了一眼，莫名默契的交換了一個“懂得都懂”的眼神。

    七殺星君認真地應了一句：“多謝”，桃盈千聽不懂，索性不想了，糊弄著道：“好好好，我們就是順路探親，那邊住了個親戚。”

    韓掌櫃告知了位置，幾個人便向幾外的送子娘娘廟奔去，這一路難民眾多，幾人也不敢隨意使用仙術，索性一邊走一邊向沿路的難民打聽情況，到了送子娘娘廟，已經是夜了。

    沒想到的是，這廟門外，居然有衙役把守。

    幾個人對視一眼，心中已經確定了，此處定然是存放著大量藥物食物，幾人隱去身形，偷偷潛入廟中，果然瞧見了角落堆放著幾大袋糧食油鹽，角落籮筐下蓋著的東西，散發著陣陣的苦味，定就是藥材！

    原來這些鎮的富人早便聽說了鄰鎮的遭遇，故而提前大量收購了鎮的糧食藥材，堆積在此處，以備不時之需！

    如今李家鎮的鼠疫不過剛起兩日，這便囤積了十幾個人能吃上半月的糧食，這李家鎮的富人權貴，倒真是懂得未雨綢繆。

    寒溪看著那幾大筐藥材，咬牙道：“若這些藥材盡數拿給現在發病的幾十個鎮民，這鼠疫沒準真能遏製住。”

    桃盈千小聲道：“一會兒我和七殺把這些人引走，你們兩個就先帶著藥材回去救人。”

    天界有明文規定，非天界特批或極特殊情況，不允許神仙對凡人使用仙術，所以若想動手，隻能真刀真槍地跟他們迂回了。

    半刻鍾後，在送子娘娘殿中看守的幾個衙役忽然聽到後麵稀稀疏疏的搬東西聲，他們大喝一聲：“什人?”

    隻見兩個人人影各帶著一包東西匆匆從後殿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