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一天,發生在北營的事,長安城幾乎是一無所知。
人們隻知道這一天,剛獲立為太子不久的劉勝,戎裝乘車,去了一趟北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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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去做什,又做了什、說了什,遇到了什人、什事,人們可謂是一無所知。
但也終還是有些蛛絲馬跡,沒有逃過八卦黨們的注意。
——在劉勝之後,太子太傅魏其侯竇嬰、中大夫袁盎二人,也相繼從北營走出,回到了長安城內。
回城之後,袁盎徑直去了長樂宮······
“中大夫,實在是太讓我感到失望了!”
“把出入長樂的宮籍牌留下,便退去吧!”
“這段時間,就不要再來見我了!”
在長樂宮,一向深受竇太後信任、禮待的袁盎,遭到了竇太後的嚴厲斥責;
連帶著,就連自由出入長樂宮的宮籍牌,也被盛怒的竇太後收回。
而太子太傅竇嬰,則在乘車回到尚冠之後,登上了章武侯府······
“周亞夫,這是在自尋死路。”
“自吳楚之亂平定,又被陛下拜為丞相之後,周亞夫,便愈發跋扈了。”
“王孫,也同樣如此······”
···
“先去向太子請罪吧。”
“得到太子的原諒,再自己去宗祠領家法。”
“我去長樂,和太後商量一下,讓陛下再另外找人,做太子傅吧。”
“王孫,就在家中閉門思過,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的過錯······”
在章武侯府,竇嬰也同樣受到了章武侯竇廣國的批評;
幾乎沒有做任何思考,作為竇氏外戚領頭人的章武侯竇廣國,便替竇嬰做下了決定:辭去太子太傅一職,閉門思過。
袁盎、竇嬰二人,分別在長樂宮、章武侯府,遭到了竇太後、竇廣國兄妹二人的斥責、懲治;
而劉勝,則是先回了趟太子宮,換下身上的戎裝,便又徑直去了未央宮。
——在北營,劉勝確實答應了周亞夫,不會把今天,發生在北營的事透露出去。
但母庸置疑的是:無論劉勝說不說,今天的事,都不可能逃過天子啟那雙‘火眼金睛’。
劉勝答應周亞夫‘保守秘密’,也不過是從朝局穩定的角度考慮;
至於對天子啟有所隱瞞?
劉勝隻想說:周亞夫,還不配讓我這做······
·
未央宮,宣室殿。
碩大的殿室之內,此刻卻基本看不到幾道人影;
除了昂首站在殿門外的衛士、躬身立於禦榻旁的宦者令春陀,宣室殿內,便隻剩下天子啟、太子勝這兩道身影。
——禦榻側前方,劉勝正襟危坐,神情嚴肅;
禦榻之上,天子啟眼角微眯,嘴角,也掛著一抹令人心季的冷笑。
隨著劉勝用盡量客觀的說辭,將今日,發生在北營的事次序道出,掛在天子啟嘴角上的那抹冷笑,也是愈發冷冽了起來。
直到劉勝最後一句話道出,天子啟才終是怪笑著坐直了身,再深吸一口氣······
“北營······”
“布衣······”
“抬舉······”
“請辭太子位·········”
神情陰冷的發出幾聲呢喃,天子啟本就深邃的目光,隻悄然又多出一抹讓人琢磨不定的東西。
片刻之後,卻又見天子啟嘿然一笑,隨即便澹然的伸出手,從麵前的禦桉上抓起一卷竹簡;
一邊查閱著竹簡上的內容,一邊語帶隨意的問道:“誰叫你去北營的~?”
“——丞相遞的拜帖。”
“嗯?”
“拜帖?”
···
“哦······”
“拜帖······”
“嘿;”
“好一個‘拜帖’······”
搖頭嘿笑著,又發出幾聲輕歎,再盯著手的竹簡看了一會兒,天子啟才抬起頭,深吸一口氣;
轉頭看了看劉勝,再莫名發出兩聲嘿笑,天子啟終還是隨手將竹簡丟回桉上,好整以暇的側躺下身。
“竇嬰、袁盎二人,你怎看?”
“朕,又該如何處理這件事?”
嘴上說著,天子啟身子也稍一翻,直接平躺在了榻上。
隻是雙手枕於腦後,再加上有枕頭墊高上半身,竟讓平躺在禦榻上的天子啟,把禦榻躺出了躺椅的感覺。
聽聞天子啟這滿是玩味的一問,劉勝隻下意識一皺眉。
意識到天子啟這是在考校自己,而非真的想要詢自己的意見之後,劉勝又稍吸一口氣,若有所思的低下頭去。
良久,劉勝才麵色凝重的抬起頭,對天子啟稍拱起手。
“中大夫袁盎,一向以長袖善舞、左右逢源,不與人交惡而聞名於朝野。”
“自先太宗孝文皇帝年間,至今將近三十年的時間,無論是朝臣百官,還是功侯貴戚;”
“甚至就連郡縣地方的官員、任俠、豪強之流,曾同袁盎交惡的人,都可謂屈指可數。”
“滿打滿算:除了先前,梁王叔派人刺殺袁盎,並因此和袁盎交惡之外,過去三十年,便隻有內史晁錯一人和袁盎交惡。”
“就連已經故去,一向以大公無私聞名的老師,都曾和袁盎私交甚篤······”
···
“所以今天的事,大概率是袁盎想要牽線搭橋,從中說和,好讓我和丞相冰釋前嫌。”
“——如果這件事辦成,於我,袁盎可以報答先前,我對袁盎的‘救命之恩’;”
“於丞相,袁盎也可以讓周亞夫承一個人情。”
“再借此事同丞相、同我交好,又能得一個好名聲,對於袁盎而言,有百利而無一害。”
“隻是袁盎沒有預料到:丞相在父皇冊立太子的事情上,居然執拗到了這種地步;”
“更沒想到今天,事情居然會鬧到這般田地······”
低沉,又平靜的令人有些詫異的一番話語,也惹得天子啟略帶欣慰的微微一笑,又輕‘嗯’了一聲。
便見劉勝繼續說道:“今天的事,袁盎,應該是好心辦了壞事。”
“雖然有私心,但並非完全出於私心,且並沒有禍心。”
“——此刻,袁盎應該在長樂宮,被皇祖母訓斥;”
“等兒臣出了宮,袁盎也很可能會負荊登門,到太子宮請罪。”
“再加上如今,袁盎並沒有居於要職,所以父皇並不需要另外懲治袁盎。”
“找個機會,隱晦的敲打一番便是。”
將自己對袁盎的處理意見道出,劉勝便稍整麵容,試探著將目光撒向禦榻上的天子啟。
對於劉勝的回答,天子啟顯然也足夠滿意;
感受到劉勝那稍帶試探,似乎在等自己為這份‘試卷’打分的目光,天子啟卻笑著將手從頭底抽出,徹底平躺在了榻上。
“嗯~”
“朕,知道了······”
···
“竇嬰呢?”
“該如何處置?”
在提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天子啟已是閉上了雙眼。
就好像此刻,不是這天底下最尊貴的一對父子,在商量某位重臣的命運;
而是一個疲憊的父親,正安詳的躺在榻上,聽自己的兒子,在自己耳邊說說話。
“魏其侯,需要慎重!”
和躺在榻上的天子啟相比,跪坐於禦榻旁的劉勝,顯然是另一個極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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