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叔竇嬰~”
“如果單論才能、資曆,若父皇非要拜相,其實也不無不可?”
“——無論是文才還是武略,又或是資曆、武勳,魏其侯,都並沒有什欠缺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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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比起當年,險些接替北平侯的章武侯,魏其侯做丞相,都還多出個‘武勳’的優勢。”
“所以,不讓魏其侯做丞相,其實並不是因為才能、資曆方麵的欠缺······”
抵達上林行宮之後,當日下午,已經換上一身常服的天子啟、劉勝父子,便出現在了行宮外不遠處的田野附近。
負手行走在田間小道上,感受著盛夏的悶熱,天子啟麵上卻隻一陣舒暢。
耳邊傳來劉勝平緩的話語聲,更是讓天子啟的嘴角之上,掛上了一抹淺淺笑意。
含笑微一點頭,便笑著側過身,將期待的目光,再次撒向身旁的劉勝。
感受到天子啟目光中的期待,劉勝也嘿然一笑,隨即便繼續說道:“皇祖母要魏其侯做丞相,其實並沒有什難以理解的原因。”
“——作為竇氏外戚的話事人,為竇氏外戚謀求朝中職務、權利,是皇祖母肯定會做的事。”
“這既是皇祖母為了鞏固自身權勢,也同樣是為了鞏固父皇的地位。”
“畢竟比起外姓臣子,母族外戚,總還是更值得父皇信任的。”
“所以不單是丞相——朝中公卿之位,無論是哪一個位置出缺,皇祖母竇肯定會做出嚐試,看能不能讓竇氏子弟,出任朝中的要害職務。”
“孝惠皇帝時的呂太後如此、先帝時的薄太後如此,如今的皇祖母、將來的母親,也同樣如此······”
劉勝自信的語調,隻惹得天子啟一陣含笑點頭,眉宇間,也難得帶上了一抹輕鬆、暢快之色。
——最近這段時間,實在是有太多事,讓天子啟感到糟心了······
難得有空走出長安,到這上林苑透透氣,又聽到劉勝如此直切要害的觀點,自是難道感到心中一陣舒暢。
笑著再一點頭,便將目光從劉勝身上收回,將雙手背負於身後,低頭看著腳下的道路,嘴上不忘輕道一聲:“嗯;”
“說下去。”
便見劉勝笑著低下頭,稍沉吟措辭片刻,才繼續道:“太祖高皇帝駕崩時,孝惠皇帝年幼;”
“為了幫助孝惠皇帝鞏固權勢,呂太後便以呂產、呂台、呂祿等呂氏子侄,出任朝野內外的要害職務。”
“雖然呂太後駕崩之後,呂產、呂祿二人心生不軌之念,險些顛覆了宗廟、社稷,但在孝惠皇帝年幼繼位時,也還是穩固了孝惠皇帝的地位、權勢。”
···
“到先帝時,迎立先帝的陳平、周勃等權臣把持朝政,先帝想要掌權,卻礙於這二人而無從下手。”
“這時,也是已故薄太後站出來,任命薄昭為車騎將軍,替先帝掌握了兵權。”
“雖然後來,薄昭得意忘形,愈發跋扈,但在先帝剛來長安的那段時間,薄昭這個母族外戚,也同樣幫助先帝鞏固了自身權威。”
···
“再到先帝駕崩,父皇繼承皇位,情況則稍有些不同了。”
“——父皇三十一歲繼位,早已年壯;又做了二十多年太子,早已羽翼豐滿;”
“所以,父皇並不需要借助母族外戚的力量,來鞏固自身的權勢,對竇氏外戚,也就並沒有太過重用。”
“吳楚之亂時,以魏其侯為大將軍,是因為滎陽-敖倉的重要性,讓父皇很難信任外人;”
“至於讓魏其侯做太子太傅、讓南皮侯做奉常,也隻是單純地出於安撫竇氏、安撫皇祖母的考慮。”
“——畢竟對於父皇而言,用母族外戚掌握朝堂,並非是很必要的事;”
“除了魏其侯、南皮侯,朝中可以擔任太子太傅、奉常的人,也並非沒有二選······”
聽到最後,天子啟眉宇間的欣慰笑意,終於是直達眼底。
將手自然地搭上劉勝肩頭,繼續向前走著,一邊走,一邊順勢將話頭接了過去。
“是啊~”
“——母族外戚,無論有沒有用的必要,都得用。”
“有必要用,那就是幫自己;沒必要用,那就是安撫母族。”
“當然啦;”
“用歸用,也不能亂用。”
“再怎說,也得把母族外戚,放在差不多能勝任、能駕馭的位置。”
···
“比如呂太後時的呂產、呂祿,還有先帝時的薄昭,旁的不說——單論掌兵的能力,這三人,沒什能讓人挑出錯的地方。”
“便是如今的竇嬰、竇彭祖,也都是竇氏子侄當中的佼佼者。”
“——論才能,無論是吳楚之亂時的大將軍、先前的太子太傅,還是太後昨日提的丞相,竇嬰,都是能勉強勝任的。”
“至於南皮侯竇彭祖,雖然沒有什大才能,但一個奉常,也還是不在話下。”
···
“如果不是榮的事,竇嬰這個太子太傅,其實是很合適的。”
“——論學問,竇嬰能教你;”
“再加個竇氏外戚的出身,讓竇嬰做太子太傅,更能加深你和竇氏之間的羈絆,有利於鞏固你的儲君之位。”
“隻可惜,竇嬰那別扭的性子······”
“嗨······”
惆悵的一聲長歎,便見天子啟稍停下腳步,將手從劉勝肩頭收回;
重新將雙手背負於身後,眺望向遠方,悠然發出一身長歎。
“竇嬰啊······”
“如果不是外戚——不是朕的母族外戚,朕,是絕容不下他的。”
“至於讓竇嬰做丞相······”
“不是不行;”
“是還沒到時候。”
···
“——沒到時候啊~”
“嘿!”
“若現在就讓竇氏做了丞相,那以後,等你小子繼了位,就麻煩了······”
“竇嬰這個丞相,得看你小子容不容得下。”
“若容得下,就等你繼了位,再讓他做幾年丞相;”
“但朕,是絕對不會讓一個不滿儲君、有可能對儲君太子不利的人,做朕的丞相的。”
“即便這個人,是朕的母族外戚······”
莫名有些陰沉的一番話語,卻讓劉勝不由一陣動容。
麵色五味雜陳的低下頭,終也還是沒按捺住衝動,略帶感激的側身望向天子啟;
感受到劉勝望向自己的感激目光,天子啟卻是冷不丁嘿笑一聲,又自顧自搖了搖頭。
“朕,不是為了你。”
“是為了我漢家的太子儲君。”
“換了誰做儲君,朕也都會這做的。”
聽聞此言,劉勝麵上感激之色絲毫不減,隻微笑著昂起頭:“可兒臣如今,正是我家的儲君;”
“所以,父皇也還是為了兒臣,才拒絕了皇祖母的提議?”
卻見天子啟含笑再一搖頭,稍抬起手,指向田野之間,那幾道父子二人都很熟悉的身影;
率先邁開腳步,沿著田埂朝那顆老樹下走去,一邊走,一邊不忘澹然道:“普天之下,數以千萬計的蒼生黎庶,都是朕的子民。”
“——唯獨你不是。”
“唯獨你,是朕的太子儲君······”
···
“你可以把朕當做自己的父親,也可以把朕,當做自己的君。”
“但朕,永遠不會把你當成自己的兒子。”
“——天下數以千萬計的人,誰都可以是朕的兒子,唯獨你不行。”
“唯獨你,隻是朕的太子儲君······”
···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母後才沒有過於堅持;朕剛說‘魏其侯不行’,母後便沒有再提這件事。”
“因為母後也知道:我漢家,不能有一個不待見儲君太子的丞相。”
“——母後,把你當成了自己的孫兒,但也同樣沒忘記你,是我漢家的太子儲君。”
“而你,也要時刻謹記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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