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林苑?”
“去上林苑做什?!”
長陵邑,田氏宅邸。
本就有些心煩意亂,於書房內焦急來回踱步的田蚡,在聽到麵前男子帶回的消息之後,隻滿是驚懼的瞪大了雙眼!
一聲已近破音的驚詫,更惹得那男子驚慌失措的低下頭顱,磕磕絆絆道:“說、說是去了少府冶鐵作坊;”
“昨夜就派人,到少府官署打了招呼,少府今日一大早就出了長安,應該是提前到上林恭候······”
男子滿是惶恐的應答,總算是讓田蚡心下稍安;
但回想起過去這段時間發生的事,田蚡便又煩悶的猛然一拂袖,又煩躁的揮揮手,示意男子退去。
待客堂之內,隻剩下自己,和坐在自己身側不遠處的另外一名男子,田蚡終是咬牙一跺腳,滿是焦急的稍弓下腰,將右手手背一下下拍打在左手手心。
“這該如何是好?”
“該如何是好啊?!
”
“——整日這般心驚膽戰,生怕公子出了什差錯;”
“這般提心吊膽的日子,什時候才是個頭?!
!”
聞言,那男子卻並沒有開口作答的意思,隻悠悠發出一聲長歎,便滿是愁苦的低下頭去。
見男子這般反應,田蚡也隻得憤憤不平的‘唉!’一聲,又無比鬱悶的摔坐回上首主位。
田蚡的擔憂,不可謂不必要。
——自幾年前,天子啟於諸公子封王就藩之際,在上林苑阻止了一場秋狩,並在之後毫無征兆的將皇長子劉榮封為臨江王時起,‘上林苑’三個字,就已有些成為了長安人心中的‘不吉’之地。
當然,這並不是說什人,都不應該去上林苑;
而是單純的:皇子、公子,若非必要,那最好別去上林。
尤其是不要跟天子啟一同前去。
聽到今日一大早,外甥劉彘就被劉勝帶去上林苑的消息,田蚡的第一反應,當然是右眼皮猛跳!
直到聽說要去的地方,並非是獵場、獸圈這樣‘容易出意外’的地方,而是僅僅具有參觀意義的少府作坊,田蚡才總算是稍稍安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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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正如田蚡方才所言:最近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實在是讓田蚡有些寢食難安······
“公子被接去了太子宮,如果沒有跟隨太子出行,就連公子在太子宮做了什、說了什,甚至是平安與否,我們都無從知曉;”
“阿姐雖未被禁足,但也已經下定決心:若非必要,再不出綺蘭殿半步。”
“小夫人又搬去了鳳凰殿,整日都膽戰心驚,唯恐自己步栗姬後塵。”
“甚至就連我,都被衛尉直不疑單獨請上門,婉言警告‘莫再出入宮諱’······”
···
“我是夫人的弟弟,公是夫人的哥哥;”
“如今夫人有難,公子也身陷危難之中。”
“突逢如此變故,我已然亂了陣腳,根本想不出什好的辦法。”
“公,倒是說句話啊??”
“啊???”
“唉!”
“公這般長籲短歎,卻又不發一言,是非要急死我嗎?!
”
見王信安坐於延席之上,雙手交叉藏於衣袖之中,隻自顧自低頭長籲短歎,田蚡隻愈發急躁了起來。
待田蚡最後這句‘非要急死我嗎’說出口,王信也終是緩緩抬起走,再滿是愁苦的發出一聲哀歎。
“唉······”
“這些事,本不在我王氏的預料之中;”
“就連讓公子奪嫡、爭儲,也絕非我王氏的本意。”
“現在發生了這樣的事,我王氏,難道就不感到驚懼嗎?”
“連名揚長安的長陵田氏當代翹楚,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亂了陣腳,我這樣愚鈍的人,又怎會有好的辦法呢······”
言罷,王信便再悠悠一聲長歎,旋即目光呆滯的側過頭去,看著某個不知名的角落,自顧自發起了呆。
而在上首主位,聽聞王信這一番隱含抱怨的話語,田蚡縱是心中有氣,卻也一時有些發作不得······
王信,確實是‘大王美人’,也就是如今的王夫人——王的哥哥。
而且是同父同母的親哥哥。
當年,王的母親臧兒,是先嫁做王氏婦,並先後生下長子王信,以及次女王、幼女王兒駒。
至於田蚡,則是臧兒後來改嫁入長陵田氏之後,同田氏的丈夫生出的幼子。
從這個角度來看,若單論血緣關係,王信和王,才是真正意義上血脈相連、情同手足的親兄妹。
而田蚡,同王同母異父,甚至都不是同一個姓氏,本不應該如此親近。
可即便是這樣,田蚡也很難反駁王信方才,代表王氏一族做出的表態。
原因很簡單。
——一者:確如王信所言,讓公子彘爭奪嫡儲之位的決定,基本可以說是王在長陵田氏的支持下,才最終拍板做出的決定。
如果長陵田氏明確表示‘這件事,我長陵田氏不會插手’,那失去長陵田氏支持的王,就算是再怎不甘,對皇後、太後之位再怎垂涎欲滴,也必會明智的選擇放棄。
換而言之:王立誌要為兒子劉彘爭儲奪嫡,是長陵田氏給的底氣;
而這件事,成了,和王氏沒有任何關係——王氏無法為王、劉彘母子提供任何幫助,事成之後,自也就得不到任何好處;
可若是不成,那王氏卻照樣會被王、劉彘母子牽連。
本就是一件‘成了沒你好處,沒成你也要玩兒完’的事,田蚡當然沒有底氣再對王信,以及王信背後的王氏一族興師問罪了。
或許也正是因為田蚡沒有胡攪蠻纏,在自己表明態度,卻並沒有引來田蚡的無端指責之後,自顧自發呆許久的王信,終還是再次回過神來。
“公子的事,萬一招來禍事,我王氏也必定會被牽連。”
“既然田公亂了陣腳,那我即便是愚鈍,倒也有一些話,想要試著和田公說說。”
···
“當然,這並非是我王氏,想要和長陵田氏‘同仇敵愾’,一同麵對正在發生的事,和可能發生的禍患。”
“僅僅隻是我王氏,不希望因為這無妄之災,而禍及己身罷了······”
王信態度明顯有些鬆動,田蚡自也趕忙端坐起身,鄭重其事的對王信一拱手。
便見王信稍一沉吟,又深深凝望田蚡片刻,終,再發出一聲極盡苦澀的長歎······
“公子的事,夫人和田公,還是有些孟浪了。”
“或許在夫人和田公看來,陛下喜愛公子,就足以證明公子,是有機會展望那個位置的。”
“但田公為何不想想:自古以來,得到君主喜愛,最終卻並沒有得立的王公子弟,難道還少嗎?”
“反倒是因為曾得到君主喜愛,而在君主死去之後被新君戒備、提防,乃至‘永絕後患’的例子,更不絕於青史。”
“——兵家有個說法,叫:未算勝,先算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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