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翹長街微微顫了幾下, 如同撲閃的蝶翼。
許清瑤極其緩慢地睜開雙眸,入眼是一片模糊的白。
頭炸開般的疼,忽然沒來由地一陣暈眩讓她不由重新閉上眼眸。
半晌後才終於又再次睜開眼睛。
入眼依舊是那片花白, 晃得她難受。
她下意識想要抬手按揉太陽穴處, 抬起一半時卻發現手背上還插了一根針,因此隻得將手放回到床邊。
隨著針管一路向上望去,她看到了那隻輸液的瓶子。
自己這是……在哪?
是在……醫院?
許清瑤萬分疑惑, 試圖回憶起之前在她身上發生過的事情。
可她一去回想,腦袋便又是裂開般的疼。
對了,斯月呢……
索性不再去回想, 可她轉而又想到這個名字。
她的斯月呢?
斯月去了哪?
是在其他病房嗎?
許清瑤強撐著想要起身,胃部卻突然一陣撕裂般的疼痛。
她的身子才剛起一半都沒到, 迫於無奈又重新躺了回去, 那隻沒有輸液的手想要撫上自己還在隱隱作痛的胃部, 卻又無法真的碰上去。
她能感覺到, 自己那應該是做了縫合手術, 自己碰不得。
可是她想要起身,想要下床, 想要去找尋斯月的所在地。
她現在、當下、這一秒就想要看到許斯月出現在自己眼前。
斯月, 你到底在哪?
仿佛滿世界都是花白顏色, 這樣的場景讓許清瑤感到無比壓抑。
她躺在床上,無助地望著天花板,有晶瑩液體從眼尾沁出,順著額邊滑落下來, 落入雪白枕頭,暈開痕跡。
幾秒後,她還是決定再度掙紮著起身去尋找斯月。
但她剛準備撐著手掌支撐起身子來, 劇痛便又重新在她胃前蔓延開去。
真的好痛……
與此同時,有穿白衣的護士走進來,看到這副情景時立即上前兩步衝到床邊,讓她重新躺回去。
“許小姐,你這是想幹嘛,你才沒做完手術多久,不要亂動,傷口會裂開的!”
“……”許清瑤沉默地看著她,抿唇強忍痛意片刻後,一把抓住那名護士手腕,“斯、斯月呢……”
“什斯月?沒見過。”護士看了她一眼,“許小姐你等著,我去叫醫生過來,千萬不要亂動知道嗎,乖乖的哈。”
護士的後半句許清瑤沒有聽清,她早已被對方的前半句帶走了魂,不明白為什在這醫院,護士卻沒有見到過本該與她同行的許斯月。
她此刻已經全部想起來了。
有關她與斯月在四平倉庫內發生過的所有事情,她都想起來了。
可她在那段時間昏迷過去,並不知道後續又發生了些什。
警察來了,斯月難道不也該被救出嗎,可是她現在到底在哪啊!
這時,從門外走進來一個人。
並不是剛才的護士,而是另外一個女人。
那人本踩著緩慢的步子,在瞅見那張床上的人已經醒來後便立刻加快步伐緊走兩步,疾衝到了許清瑤身邊。
許清瑤愣愣地看了她一眼,一股難言的情緒瞬時衝上心頭。
她微張蒼白薄唇,輕輕兩個字從唇齒間吐露,“小嫻……”
“嗯!許姐你終於醒了!你知道嗎,你這幾天都快把我嚇死了!”
看著小嫻著急萬分的模樣,許清瑤沒有應聲,隻是靜靜地望著她,艱難扯起一抹笑容。
她這抹笑容落入小嫻眼中太過難看,換作從前小嫻多半會多講一句,但這次她什都沒有說。
隻要她的許姐還安然活在這個世上,這就是老天爺對她最大的眷顧了。
許清瑤仍躺在床上,小嫻並不敢去動她,生怕弄疼了她做手術的兩處大口。
在緊張打量許清瑤身上一眼後,小嫻擔心詢問一句,“許姐,有沒有哪不舒服?”
肩膀一處傷,胃部又是一處傷,尤其是胃那,從此以後就得留下後遺症了,一想到這點,她這心就一陣抽疼,替許清瑤而難過。
“沒事……”都是可以忍受的痛。
許清瑤闔著眼輕搖了搖頭,隨即又似想起什,驀地睜眼,“斯月呢,斯月去哪了?”
她問得急,帶動身上的刀口也是劇烈一痛,但她根本顧不得這些,緊皺著眉頭等待小嫻回話。
之前被咬碎尚未痊愈的下唇,此刻又被她緊咬著,將所有悲慟的情緒全數壓進心底,隻盼望著小嫻能回答自己一句“小許妹妹沒事”。
“小許妹妹……小許妹妹……小許妹妹她……”小嫻麵露難色,憋了半天硬是半個字都說不出口。
她這般支支吾吾說不出一句整話來,讓許清瑤的心情瞬間低落穀底,一股恐懼感在心中以極快的速度蔓延開來。
“斯月怎了,小嫻我求求你了,你快告訴我好不好!求你了!”
許清瑤掙紮著又要起身,被小嫻反應還算快地及時製止回去,匆忙開口:“許姐不要!是我求求你了,你千萬不要起身,小許妹妹沒事,小許妹妹真的沒事!”
雖然許清瑤所盼望的話終是從小嫻口中被說了出來,但有了前麵這一段曲折,許清瑤的心情還是無法高興起來。
她知道,小嫻所指的“沒事”隻是斯月還活在這個世上的意思,但或許她還在遭受著其他痛苦。
“求你了小嫻,告訴我,斯月現在到底在哪,她現在究竟正在經曆著什。”兩處刀口的地方實在太疼了,疼得許清瑤呼吸猛地一滯,不由倒吸一口涼氣,結果反而引得這兩股疼痛一路蔓延至四肢百骸去。
她的表情太過痛苦,讓小嫻心疼得幾乎要落下淚來。
可小嫻知道,關於小許妹妹的這件事,不說會讓許姐痛苦,說了卻也會讓許姐更加痛苦,她怎舍得讓許姐那難受。
可是她能怎辦,也隻能將小許妹妹的事情如實告知許姐。
但在此之前,她先說了一句,“許姐,在聽我跟你講小許妹妹情況之前,你千萬要冷靜知道嗎,一定要做好心理準備……我真的怕你遭受不住……”
冷靜、心理準備、遭受不住……
一個個詞宛如一次次紮在許清瑤心上的刀口,情緒波動越來越大,胃部也越來越痛,痛得她恨不得拿手拚命地去往胃抵,想要借助這種方法來平息自己身上的疼痛。
當意識到許清瑤要做些什時,小嫻猛一把及時抓住了她的手,不讓她做出傷害自己的事來,“許姐,不要!不要去碰你的傷口,千萬不要!”
“你快說……”許清瑤狠狠咬唇,唇上又已被她咬出血來,一片斑駁痕跡。
“好,我說我說,其實小許妹妹真的沒事,隻不過……”
“你們剛才吵什呢,病人現在需要靜養知道嗎,不合適的話不要亂說。”小嫻的話被突然響起的一道低沉女聲所打斷。
兩個人紛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見來者是剛才那位護士跟醫生,小嫻立刻往旁邊讓開幾步,讓醫生走到許清瑤床邊,“醫生,我……”
醫生:“好了,別說了,我先給病人看看情況,你們都不要說話。”
許清瑤急於想知道的事被醫生突然打斷,因而心中更是心急如焚。
想要說些什,才剛啟唇,話語卻又被醫生給瞪得不得不憋回嗓子眼兒處。
這位醫生的眼神很有威懾力。
許清瑤隻能暫且先閉嘴,瞥一眼小嫻,沉默不語。
可饒是她嘴上沒有多說什,心卻依舊憋屈得緊,越是如此就越是控製不住地去回想剛才自己與小嫻的對話。
斯月沒事,隻不過……
到底隻不過什啊?斯月現在究竟怎樣了?她在哪,她在做什?
許清瑤強撐著不讓自己崩潰,可情緒並不是那好控製的,就似開閘洪水般,當她一旦去想這件事時,她的思緒便再也不受她自己的控製。
她現在的情況真的容不得她情緒有太大起伏,可她偏偏如此。
醫生替她檢查完情況,眼神透出嚴肅對小嫻說道:“千萬不要刺激到病人了,病人才剛醒來,不容你們胡來。”
小嫻點點頭,乖乖應著,“知道了醫生,我一定不會刺激到病人。”
隨後醫生又重新看向躺在病床上正眉頭緊皺的許清瑤,不由輕搖著頭歎了口氣,“好好休息,其他事情不要多想,你現在最主要的事情是把身體養好,知道嗎?”
許清瑤沒應聲,眉頭依舊蹙著,眼被哀愁所填滿。
醫生無奈,隻好又對小嫻繼續說道:“一會兒營養液滴完了記得打鈴,讓病人好好休息吧。”
“好,謝謝醫生。”小嫻重重點頭,送醫生與護士出了門。
輕輕關上門後,小嫻回頭看了眼許清瑤。
她悄然歎了一口氣,有些不知道該如何麵對許清瑤。
醫生已經明確告訴她不能刺激許姐,可許姐又急於想要知道小許妹妹現在的處境,這無疑讓她陷入兩難的處境中,不知該如何是好。
但若是一定要在這兩個選項中做出一個選擇來,她當然還是會選擇聽醫生的話。
可她知道,若一直不讓許姐知道小許妹妹的情況,許姐同樣也會很痛苦。
這種痛苦,比知道真相輕不了多少。
走到床邊,小嫻遲疑著又重新停在那張椅子旁。
這把椅子她這些天來已經坐過很多次,每一天她有絕大部分時間就是坐在這把椅子上,靜靜地等待著許清瑤醒來。
這幾天以來她過得太煎熬,看著許清瑤昏迷不醒,看著小許妹妹……她心中又如何能好受得起來。
“許姐,你……”坐下後,小嫻有些為難地看著許清瑤,說不出話來。
“我沒事,你說吧,我可以撐住的……”許清瑤能明白小嫻的為難,她當然也不想為難小嫻,可是,在得不到斯月消息之前,她說什都不會安下心來,“求你了小嫻,告訴我,斯月現在在哪,她到底怎樣了……”
垂下頭去,小嫻現在是糾結萬分,表情很難看。
她問自己,她究竟該怎辦,是說還是不說。
她沉默了將近有兩分鍾的時間,與許清瑤是同樣的焦慮。
等待的時間過於漫長,雖隻過去了兩分鍾,許清瑤卻以為已經過去了一個世紀那長。
她能感覺到自己快要等不下去了,再這樣下去,迎接她的恐怕就隻剩下死亡。
“小嫻……”
“許姐……”
讓她們彼此都沒有想到的是,二人竟在同一時間開了口。
聽到小嫻發聲之後,許清瑤立刻沒了動靜,隻用一副渴求的眼神緊緊注視著對方,等待著對方繼續把話說下去。
隻要小嫻願意說,那她就一定願意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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