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探監的時間已過, 結束時間是在五點半。
而現在時間指在將近六點。
當看守的人對許清瑤講明這件事時,她臉上頓時露出一抹慌張。
站在原地無措幾秒,虛虛喘息幾口, 她才終於回過神有了反應。
她求對方讓她進去, 哪怕隻看一眼也好啊。
隻要能看到斯月,看看她現在究竟是什模樣,這就足夠了啊……
她絕不是會這做的那種人, 因為她深知各行有各行的規矩,哪怕再厲害的大人物來了,也不該通融, 須得按照流程來辦事。
而她是誰,偌大世界一個最普通不過的人罷了。
可是到了這時, 她早已顧不得那多, 心中唯一的念頭隻是想進去見見斯月。
斯月……她攥緊了拳頭, 緊咬牙關等待著對方的回應。
但結果可想而知, 已經過了那個探監的時間點, 他們就不可能再允許任何家屬過去了。
況且,家屬探監是需要帶好證件, 走好流程的, 現在這個向他們哀求著想要進去看一眼犯人的女人來時即便沒超過時間點, 但她現在什東西都沒有,他們也就同樣不可能放她進去。
“別搗亂了,趕緊走吧。”看守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催促著許清瑤離開。
許清瑤卻不依不饒地, 抓著對方的手一再懇求他們放她進去。
她說的是麵有個對自己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可人家哪會管麵的犯人對她是否重要,這壓根不是重不重要的問題懂嗎?
“趕緊走, 別逼我們來硬的。”每位看守人手中都會持一把長棍,以備不時之需。
而若連長棍都阻止不了來此地撒野的人,他們還都各有一把大叉,這把武器抵住那些人的身子,讓對方無法近他們的身。
對於現在這樣一個柔柔弱弱的女人,他們能不動手就盡量不動手,但若這女人把他們惹急了,就別怪他們對她不客氣了。
許清瑤眼淚控製不住地落下,即便看守已經說到了這種地步,她卻仍沒有停止苦苦相求。
“滾啊,趕緊滾,別來妨礙我們!滾!”看守顯然已經恨不得用長棍去推著許清瑤離開,但他強忍著沒去對一個女人這做,隻是抬高聲調與音量,強硬地要讓許清瑤走。
許清瑤不想做一個這樣妨礙別人的人,這輩子她都不想。
可有些時候,情緒若真到了一個點,那很有可能就是它來掌控人,而並非人再去控製自己的情緒。
就像現在這樣,強烈地想要見到許斯月的欲望正在操控著她,讓她抑製不住地聲淚俱下,臉頰上早已是淚痕遍布,身上更是出了一重又一重的冷汗。
“好了!走啊!你這個瘋子!”麵對現在這個在門口搗亂的瘋婆子,看守人終究是忍無可忍,長棍直接戳著許清瑤的肩膀用力一推。
許清瑤沒有站穩身形重重摔倒在地,她猛怔一下,才終於好似如夢初醒。
她在地上僵坐幾秒,緩過神來後抬頭看了眼那個看守人,在對方臉上,她看到了一抹不屑的情緒,就好像在對她說著“你活該”。
傷口不知道是不是撕裂了,疼得她止不住地喘息。
疼痛從胃部、肩膀處,一直蔓延至四肢百骸,渾身沒有一個地方是不痛的,都疼得她恨不得死了一了百了。
在看守的鄙夷目光下,許清瑤強忍疼痛重新站起身來。
她沒有再去靠近看守,隻是艱難地向對方鞠了一躬,誠摯地向他道歉。
看守似乎又說了些什,大概是讓她滾之類的話,這些她都已經聽不清楚了。
她站在那,望著自己這間並不算有多寬闊的監獄,汗水一滴滴從下巴滴落,在腳邊逐漸匯聚小小水窪。
可惜麵是什樣的,她還暫時不能知道。
她無法知曉斯月在其中究竟過得怎樣。
有風吹來,拂過她因出汗而早已黏連的發絲。
在這九月分明該是暖風,吹到許清瑤身上時卻隻讓她感覺到瑟瑟寒意。
整個人如墜冰窟般,渾身都在劇烈顫抖著。
時間在一分一秒毫不留情地流逝著。
許清瑤站立於原地不知究竟朝看了有多久,直至看守看不過去又大聲提醒她一遍,她這才緩緩低下頭去,目光落在匯集在自己身前地上的那一灘水漬。
原來,在不知不覺中她落下的汗竟已積攢了這多。
許清瑤自嘲般地笑了笑,唇角牽出一抹弧度極淺的笑容。
每一次的用力,哪怕隻是像現在這般輕輕的,所耗費的,卻也都是她最大的力氣。
眼前一陣陣地彌漫起黑霧,許清瑤晃了晃腦袋,試圖將那片黑霧驅散開。
隻可惜霧氣未被她驅散開,反倒她自己頭疼更為加劇。
斯月。
閉了閉眼,許清瑤在心默念一遍許斯月的名字。
半晌,她終是轉過身去,獨自默默往外走。
“姑娘!”
身後忽然有聲音響起,她緩緩停下腳步,轉過身時亦用了很大力氣。
全身上下如同有無數毒蟲在不斷啃噬,她卻隻能強裝無恙。
不知究竟是她偽裝得太好,還是那些人都並不會去關心一個陌生人,並沒有人看出她的偽裝。
她不自覺在想,倘若此刻站於自己麵前的是斯月,那她一定會……
想法在此戛然而止,許清瑤不讓自己再繼續往下想。
回憶卻是很美好,可是現實呢?
她是被那個看守叫住的。
雖然她剛才因一時衝動而給對方造成了一些麻煩,但他還是好心提醒許清瑤一句,讓她明後天都不要白跑一趟,周末是不讓探監的。
許清瑤向對方道一聲謝,視線再一此從這所監獄前掃過。
收收心思,她繼續往回走,眸光早已失了色彩,步伐虛浮,讓這副倔強的身體看起來仿佛隨時都會轟然倒下。
星城監獄兩側綠樹環繞,四周人煙稀少。
許清瑤沿著街邊一路緩慢往前走,眼前看什都是一片模糊。
其實她真的很不想回去,隻想留在這陪著斯月,隻可惜她想終究隻是她想。
她進不去,也看不到斯月。
今天看不到,明天看不到,後天還是無法看到。
沒有人來告訴她,她現在到底該怎做。
走出去一段路後,她忽然再次停下腳步,蹲下身子。
雙臂環住自己的膝蓋,許清瑤將腦袋埋了進去。
無視肩膀處的劇烈疼痛,許清瑤的肩膀在不斷震顫著,從她深埋的臉下傳來悶悶的抽泣聲。
就似乎是已經痛習慣痛麻木,傷口處不會再有那多的痛意。
可其實,不過是心上痛楚勝過其他地方的,痛上加痛,而忽視了身體上的疼痛。
許清瑤現在很痛苦,止不住地落淚。
隻不過她並不敢大肆宣泄出來,仍在刻意壓抑著自己。
又是一陣風起,吹動她身後樹葉簌簌作響。
一整排充滿生機的綠樹,襯得那道蹲下的柔弱身影更顯寂寥,不過廣袤世界最微不足道的一粒微小細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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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多久過去,許清瑤的手機在口袋忽然震動幾下。
她似是完全沒有聽到,並未搭理。
之後的時間,她的手機又不知震動了多少次。
可每一次,她都充耳不聞。
直至又是不知一段時間流逝,她才終於抬起頭來。
汗水與淚水混合在一起,早已完全分不清楚。
許清瑤吸吸鼻子,手掌撐著樹幹勉強站起身來。
胃部猝不及防的一陣絞痛讓她呼吸一滯,一股惡心感從胃中猛地衝了上來,她下意識捂住嘴彎腰痛苦幹嘔了起來。
但她終是什也沒能吐出來,反倒是傷口上撕扯了幾下,痛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艱難地靠上樹幹,許清瑤微微張唇,小口小口地呼吸著。
似是隻失了水瀕臨死亡的魚。
手機又開始震動起來。
這次許清瑤總算感受到了這聲細微響動。
震動聲持續了較長時間,隻可能是有人給她打來了電話。
她唯一能想到的人隻有小嫻。
應該是小嫻又重新折回病房,發現自己並不在病房乖乖待著而著急了吧。
許清瑤知道這件事是自己做得有問題,或許她離開之前就應該知會小嫻一聲。
可是小嫻真的會同意她拖著現在這樣的身軀前往……監獄,去看許斯月嗎?
許清瑤不知道,雖然她願意相信溝通是有效的,可她來都已經來了,若有下次選擇,她相信自己仍舊會這做。
接通小嫻的電話後,那邊劈頭蓋臉就是一頓哭喊,讓許清瑤措手不及。
小嫻大聲質問許清瑤究竟去了哪,為什不發一言就偷偷跑出了病房,剛才還一直不回她的短信,不接她的電話。
這一番話,太過聲嘶力竭,聽得許清瑤心髒一抽抽地疼。
她可以聽得出,小嫻本就在強壓著情緒,等到此刻自己接通電話之後,她所有被壓抑的情緒終是沒有控製住如火山噴發。
“小嫻,我……”許清瑤有話說不出,眼皮愈發沉重。
“許姐,你現在到底在哪!”小嫻不管她想說些什道歉的話,現在她唯一想知道的,隻有她此時此刻的所在地,“快告訴我,我現在就去找你!”
“我……我在星城監獄……”好不容易捱到將這四個字說出口,許清瑤心頓時一鬆,黑霧已遮擋眼前所有的視線,終是倚靠著樹幹身子緩緩滑落下去,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許姐!許姐!許清瑤你回答我啊!許清瑤!”手機聽筒還在不斷響起小嫻的嘶吼聲,但任憑小嫻喊破嗓子,許清瑤終是什都聽不見了。
她完全陷入到一片黑暗深淵中。
像是一縷浮萍,漂泊無依,從此隻剩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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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睫不住輕顫,許清瑤緩緩睜開雙眸。
這是她又一次在醫院病房醒來,入眼亦仍是那一片晃眼的白。
頭疼欲裂,她想要抬手去扶住額際,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半點力氣。
“許姐,你終於醒了……”耳邊有熟悉的聲音響起,可以聽得出語氣帶了幾分驚喜,但更多的還是悲傷。
“嗯,我……”許清瑤艱難應了一聲,卻發現自己的聲音低沉喑啞得可怕,似是往她喉嚨灌了無數塵沙。
“先別說話,好好休息一下,一會兒聽我跟你講。”知道許清瑤現在必然十分難受,小嫻製止她再繼續開口。
許清瑤隻是半闔眼眸靜靜地望著她,沒有言語也沒有動作,是一個病人該有的乖巧。
在接下來的時間中,許清瑤緩過片刻,感覺腦袋已沒有方才醒來時那痛與暈了,這才聽小嫻講起了在她昏迷期間所發生的一切事情。
其實也沒發生多少事,隻是哪怕隻拿出其中單單一件事來,也足以讓小嫻崩潰。
在聽到許清瑤這邊沒聲後,小嫻就知道她一定出了事,立刻打車匆匆往她這邊趕去。
一個小時的時間,她覺得自己的心髒都快要爆炸了,對許清瑤擔心讓她快要瘋掉。
好在那所監獄位處偏僻,一般不會有人去那。
更何況當時的時間點也已過了探監時間,也就更不可能有人會特意過去。
當她找到許清瑤倒在路邊樹下的身影時,她的心跳在那一秒驟停,腦袋嗡地響了一聲,隨即衝過去查看她許姐的情況。
從星城監獄到第一人民醫院的路上,小嫻試圖喚了她無數次。
可哪一次,她都不曾醒來過。
在醫院睡過一天兩夜之後,許清瑤總算是醒了過來。
在這段時間,小嫻幾乎是一刻不離地待在昏迷的她身邊,並且也並不敢闔眼,每次打瞌睡不小心睡著了,最多不超過半小時又會重新醒來。
如此反複,這件事早已折磨得小嫻不得安寧。
好在許清瑤終於睜開了雙眼,對於小嫻來說,之前所做的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其實小嫻並沒有向許清瑤透露她因心係她許姐而沒能睡好覺的情況,但光從她的憔悴麵容來看,許清瑤也能猜得八九不離十。
眼眶蓄了淚水,許清瑤抬了抬頭,將那抹濕潤又重新憋回去,用異常沙啞的聲音開了口:“小嫻……對不起……”
小嫻沒說話,隻是勉強擠出一抹黯淡笑容,輕搖了搖頭。
那些事情既已講完,小嫻本想讓許清瑤繼續休息,後者卻兀自繼續說了一段話。
她說去監獄沒能見到許斯月,而未來兩日也都見不到。
她說她永久息影了。
息影,還是永久息影。
聽起來就是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卻如一把大錘,重重砸在小嫻心上。
她知道許清瑤很喜歡這份演員職業,也曾說過要演一輩子的戲,一直演到演不動的那天,可是現在,為什她……
“許姐,其實這件事對你的演藝道路沒什……”最後兩個字是“影響”,可惜小嫻都沒有來得及再繼續說下去,許清瑤便已打斷她的話。
許清瑤:“別說了小嫻,我已經想好了。”
“許姐……”小嫻看起來似乎仍對許清瑤的決定感到惋惜,但事已至此,那就這樣吧,“許姐,既然你已經決定好了,那就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吧。”
小嫻願意尊重許清瑤的決定。
隻要那個決定是她想做的,是她認為對的,那就去做吧。
想了想,小嫻忽然又開口:“但是許姐,現在還有兩個問題。”
這兩個問題,許清瑤大概知道是什,但她還是靜靜等待著小嫻開口。
小嫻麵露難色,但在猶豫一下後還是將那兩個問題提了出來。
第一個問題:她目前還有戲正在拍攝中,這部戲要如何處理,是等養好傷了繼續拍攝,還是解約。
第二個問題:退圈的事要怎公之於眾,是否需要開記者招待會。
而對於這兩個問題,實際許清瑤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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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許清瑤昏迷時候的假期,是小嫻去替她請的,理由是生病。
導演很容易就準了她的假,直至今日還在攜著整個劇組等她。
當周六晚上許清瑤在視頻通話中與導演聊起解約的事情時,導演首先表達的情緒不是氣惱,而是擔心。
不隻是因為他看到了屏幕那端許清瑤身上穿著的病號服,也因為他堅信許清瑤不會無緣無故做出這件事來,絕對是因為當中發生了什事。
許清瑤很感謝導演對自己的關心,隻能一再說著抱歉。
違約金她會照賠不誤,但劇她真的無法再繼續拍下去了。
而現在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部劇的拍攝進度本就隻才剛剛開始,這便已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對於導演的追問,許清瑤沒有再繼續說下去,隻是在又說過幾聲抱歉後與之結束了通話。
放下手機後,她在小嫻的幫助下重新躺了下去。
小嫻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些什,卻終是沒有開口。
她隻是重新坐回到椅子上,看著已經闔眼的許清瑤,陷入深思。
她在想,若是當初許姐沒有碰上薑言,那這條路一定還能走得更遠吧。
她該是最美的那朵花,該是最璀璨的那顆獨一無二的星。
可惜沒有若是。
周日。
沒有召開任何記者會,許清瑤隻是親自寫了一封息影申明放在工作室官微上,隨後她又用自己的微博賬號轉發。
沒有去看評論,沒有去管熱搜,這些對於她來說,已都完全不在乎了。
至於她那些影迷們,她知道自己突然的申明會讓愛她的人震驚與失望,就當她對不起她們了。
她知道自己確實很自私。
但……就這樣吧。
從之前那次回到星城開始,她就再也沒登過微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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