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洛陽風起,秋意正濃。
李清照執筆的手陡然頓住,凝眸望向窗外飛花點點,不由微蹙娥眉,愣神片刻又揮毫書寫。
“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她的夫君趙明誠自萊州赴任,算來二人已分居兩地,近四載未見。
四年不短,亦屬漫長。
尤其是“一種相思,兩處閑愁”,刻畫出她與丈夫長久離別的感觸。
此刻,李清照心間深愁籠罩,思念之情難以排遣,離情欲淚,憔悴香淡。
回首往事,她少女時一首“如夢令”轟動京城, 天下稱之。其詞語言清新,詞意雋永,趙明誠更被她的才情所折服,暗生情愫。
他本是名門之後,才高八鬥,且酷愛金石學。
兩人以詞結緣,一見鍾情,兩難相忘。
幸得識卿桃花麵,從此阡陌多暖春。我見眾生皆草木,唯有見你是青山。
緣分很奇妙,仿佛一座橋梁,將身處兩端的人連在一起。
他與她。
才子和才女。
相遇、相識、相知、相戀,終喜結連理,佳偶天成。
婚後,倆人琴瑟和鳴,浪漫高雅,誌趣相投,感情融洽,彼此鼓勵,一起遊曆山川大河,吟詩作對,共同致力於收集金石,編錄造冊。
可浪漫總是短暫的。
特別是環境變了,人亦會變。
朝廷黨爭日漸激烈,李清照其父李格非受到牽連,無奈被迫離京,舉家去青州居住。而趙明誠被任命鴻臚少卿,留京得到重用。
事業家庭難兩全,二人無奈分離。
誰料風雲突變,趙明誠其父趙挺之與蔡京派係鬥爭落敗,同樣遭到打壓貶放。
趙挺之罷相後,不久病逝,趙家沒落。
趙明誠回青州與妻子團聚,專心收集金石,致使花費頗多。日子雖有些拮據,然倆人渡過一段溫馨時光。
直至,王黼有心提拔趙明誠,助其複職調任萊州,夫妻再次分別。
一別又是苦等。
苦等又生離愁。
李清照縱然才情再高,終究是個女人,渴望愛情,期望家庭。
寂寞空庭,孤獨冷榻。
唯有寫詞、收藏、飲酒,消磨歲月。
好在前日有信捎來,趙明誠今日便到洛陽城,久別終得以重逢。
李清照自然滿心歡喜。
她起一個大早,用心梳妝打扮一番,將箱子的衣裳全部取出,左挑右選,猶豫再三,選中一件絲綢大紅背子,衣衽上鑲嵌八顆北珠,腰係雲羅青紗衿帶,打了一個精致的小花結。
從梳妝盒內,取一支白玉龍簪斜插在發髻上,精心描了眉,腮抹粉脂,唇上塗一點胭膏。
鏡中人豔而不俗,嬌而不媚,可謂是名清雅麗人。
趙明誠要回來,最忙的人是趙管家。
他五更便起床,將驛館前堂,花廳,院子,書房一一打掃整理。再出門去市上買了新鮮魚肉,又去“喜相逢”酒樓買一壇陳年佳釀,還預備瓜果點心,忙的不亦樂乎。
中午飯都沒對付一口,便讓阿旺套好馬車,去城門提前等候家主。
按理說,大戶人家不該如此節儉。
其實,趙管家沒有下人可供使喚,諸事隻能自己擼袖子幹活。
李清照來洛陽,一共就三人。她自己,趙管家,以及車夫阿旺。府一名丫鬟與廚子,也是進城後臨時雇的。
倒不是趙家與李家沒錢,而是搞收藏實在太花銀子,遇到一兩件珍品,便價值不菲。
李清照甚至拿過幾件陪嫁首飾,去當鋪典當過兩回,故而哪有閑錢去養活傭人。
她偏偏不講排場,不介意物質上的短缺,不追求奢華的生活。
趙管家以前是李格非的書童,服侍老爺多年,盡心盡職,早與李家情同一家。隨後,李清照下嫁趙家,他便跟過去,由李管家搖身變成趙管家。
“……”
一陣急促的腳步,隔著門聽見:夫人,我回來了!
李清照一聽是趙管家,心中一喜道:趙管家,接到老爺了嗎?
趙管家道:沒有!
李清照一怔,輕惱道:人沒接著,你回來作甚?
趙管家遲疑一下道:老爺隨從對我講,老爺有重要應酬,先不回驛館了。
李清照問:有何重要應酬?要應酬到幾時?
趙管家答:說是讓“小碧湖” 遊家請去,還吩咐說讓夫人不必擔心,今夜若耽擱晚了,請夫人早些休息,不必等老爺。
“啪”的一記,李清照手中的筆應聲落地,滾至門檻處。
風自窗外襲入,令她心頭倏涼……
話說,趙楷與趙明誠策馬入城,遇上三輛豪華氣派的馬車,迎麵駛來。
“速速讓開!別擋道!”
馬隊領頭是一名身壯如牛,目光炯炯,手持一柄方天畫戟的紫麵軍官。
他大聲斥,其音如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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