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話說回來,”安室透在猝不及防被雷劈了一下之後定了定神，拎著飯盒站在原地，自然而然地問,“你剛才說之前來的那個人拜托你查港口Mafia，看樣子你拒絕他了,你自己呢？你自己想不想查？”

    他看向舟崎遙鬥的目光隱隱帶著一點探究。

    舟崎遙鬥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先走過去拉開了窗簾。

    陽光唰地一下灑進了整間病房,給病房的一切都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邊,站在窗邊的舟崎遙鬥就連黑色的頭發都被染成了金色。他的手搭在窗戶上,陽光將那雙白皙修長的手以及上麵的繭徹底暴露在安室透的眼皮底下。

    安室透忽然知道舟崎遙鬥再出現在他麵前的時候，為什要戴手套了。

    舟崎遙鬥的皮膚很白，上麵但凡有一點異樣的疤痕都會特別明顯。這雙手沒有特別明顯的傷疤,但單看繭就知道這絕對是一雙曆經風雨的手。

    “查不查這種事，其實不是現在就能決定的,”舟崎遙鬥忽然開口,“要看他們究竟有沒有我想要的東西。如果他們沒有我想要的東西，那就橋歸橋路歸路，但如果他們有的話……”

    “我也說不準。”

    這是個很模棱兩可的答案。

    看起來像是隨機應變，實際上卻偏向肯定那一方。安室透對他的態度心中大概有了個數,緊接著問：“你想要的東西是什？”

    出乎安室透意料的是，舟崎遙鬥這回沒有推三阻四，也沒有扯開話題，而是簡簡單單用兩個字回答了他的問題：“真相。”

    “……”

    “我心有很多問題都沒辦法解釋,問別人也說不清楚，隻有真相能給我一個解釋。我曾經想過反正已經失憶了,還換了個……地方生活,要不幹脆就這樣得過且過,但一切都模糊不清的感覺太難受了，好像什都隔著一層霧。”舟崎遙鬥注視著玻璃中映出的自己，輕聲說，“為什會突然在東京街頭，為什警方那邊沒有我的絲毫資料，為什上個爆/炸案一直給我一種令人厭惡的熟悉感，為什我會失憶……我得知道這一切的答案，哪怕真相可能會讓我很痛苦。我知道在你們眼中我一直很可疑，哪怕有很多人願意為我擔保，病房不斷來拜訪的警察其實也算是一種另類的監視，我自己也覺得我很可疑。”

    “所以我並不覺得這種監視是錯誤的，因為換做是我我也會這做。沒人知道我背後代表著什，我也不知道，非要我給出一個解釋，那我隻能說，我代表我自己。有太多連我也搞不清楚的謎團了，所以我得活著知道真相。我在這個世界上其實什都沒有，除了命外也就還有個……錄音筆，如果連真相都不知道，一輩子活在虛假的欺騙，那也太可憐了。”

    鏡子能映出舟崎遙鬥麵容的輪廓，但映不出舟崎遙鬥深綠色眼底那方深潭。他總是將所有的真實情緒都藏在這方深潭，所以看上去無堅不摧也無所不能。他背對著安室透，任整個人投身在陽光舒適的懷抱，就像沉溺於溫暖甜蜜的夢境，可他眼底的深潭卻是冰冷清醒的。

    他向來將夢境和現實分得一清二楚。

    安室透隱隱約約地察覺到，舟崎遙鬥這段話似乎對他本人來說很重要。

    他眉心不自覺地一皺，眼前浮現出無數個身影，記憶循著身影從現實追溯到那個他以為的夢境——坐在輪椅上進入波洛咖啡館、晨起是望著日出的側影、早餐桌上攪著粥的模樣、奶茶店掀起的波瀾、火場毫無生機的麵容……以及在那個虛幻的夢，隔著電話遙遠沙啞的聲音。

    我能相信他嗎？安室透想，我該怎回答？

    他仿佛站在萬丈懸崖之上，稍微往前走一步就會跌入深淵。

    “……總要有人追查真相，”終於安室透說，“如果你想要查真相，我會幫你。我之前說過，希望我們之間有信任，到現在為止我也依然是這希望的。”

    “……”

    “而且我覺得你並不是一無所有，你剛剛不是還打算買房嗎？最起碼還有個房子。就算覺得你可疑，但也有那多人願意為你擔保，這兩者並不衝突。港口Mafia並沒有那好查，如果你這次依然打算獨自行動，會有危險。”

    安室透頓了頓，望著舟崎遙鬥：“我們都不希望你再遇到危險。”

    舟崎遙鬥沉默了很久很久。

    仿佛有什東西在這間病房內開始慢慢發酵，舟崎遙鬥緩緩轉過身，麵上沒有什表情。刺眼的陽光漸漸被不知從哪來的雲層遮掩，病房內充斥著消毒水的氣味。他們隔著一張病床對視，目光明明都在看著對方的眼睛，但好像又看不到對方的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