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大安處理完豬肉,把肉架到車上先一步去肉鋪忙活了。
孫雪娥還在院子洗豬下水和內髒,嘩嘩的流水與血腥味漫了一院子,
見“女兒”出來了,孫雪娥抬頭:“不舒服再上去睡一會兒吧,今兒你就別去鋪子了,你爹在看著就行了。”
日頭已經起來了,孫雪娥滿臉的汗水,連說話都呼哧帶喘地。
褚昱的心驟然一擰,院子的豬下水還很多有些沒處理,洗好的部分幹幹淨淨,幾乎不見什黏液血絲。
“沒事兒,我幫您弄會兒吧。”褚昱鬼使神差地說出了這句話。
吐出來的話也不能收回去,更何況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鍾,這本來就是“餘晚晚”該幹的事兒。
褚昱辦了個小馬紮,坐到了孫雪娥的旁邊。
內髒握在手中的感覺不好,又滑又膩,還裹著令人眼暈的血味兒。
就在這一刻,他忽然想到,或許今後就要做一輩子的“餘晚晚”了。
褚昱在心再三告訴自己,這些都是死物,沒什可怕的……可他還是沒忍住,再一次吐了。
辛辣的藿香水混著胃上的酸水,吐了個七葷八素。
孫雪娥把他趕回了房間休息,睡到床上那一刻,褚昱上下晃蕩的胃才平穩。
閣樓上的屋中空氣清新不少,還散發著淡淡的香氣。
這件樸素的屋子放著兩個大花瓶,不怎之前的粗白瓷瓶,麵插著幾月季,幾支全開,白色的大花團像是磬口碟子使得,還有兩支半開,還緊抱在一起的花瓣透著淡淡的粉紅。
月季花散著強香,遮掩住了一旁的水盆放著的荷花。
這荷花采了有幾天了,嫩蕊已經枯黃,底層的花瓣卷著焦邊,清水盆子也是一般的素銅盆子,盆地斑駁,上麵還裂了一道缺口。
褚昱瞧著這兩瓶花,竟笑了一聲,這插花既無搭配也無風雅,但是卻透露出了主人的幾分脾性與閑趣。
她會在清晨幫父母幹活,閑了便在院子或者河道之中采一把鮮花插到屋子中,點綴一下自己的房間。
褚昱躺在床上,漸漸睡去,雖然殺豬時血腥濃厚,但爹媽和樂,生活悠閑……這樣的日子好像也不錯。
壓在心頭的一顆重石像是鬆動了些許,他忽然不再憂愁,渾身鬆了下來。
隻是剛剛睡下不久,那頭大黑豬的嚎叫便不停地在他的耳畔響起。
一隻豬竟瞪大了眼睛,滾下幾顆淚珠子來。
利刀入肉,沉悶地聲響幾乎聽不見,隨後大批的血水朝他湧來,逐漸淹沒了他的五官,令他喘不上氣來……
“呼!”褚昱一下從夢中醒來,大口地喘著粗氣。
嘴念念叨叨:“凡天地之間有鬼,非人死精神為之也,皆人思念存想之所致也。致之何由?……宋之庖丁學解牛,三年不見生牛,所見皆死牛也……”
冷汗濕透了他的衫,額間有著不可忽視的疼痛。
褚昱定睛一看,這正是自己的書房……他的手臂發麻,盤放在桌子上,手臂下麵還墊著幾本書,書上還有些許不明液體……
褚昱:“……”真是辛苦這女人早起來書房補覺了。
額前還放著一本書,書角被壓卷了。
褚昱摸了摸自己的額頭,頭上有個壓出來的小坑,一定是趴著睡覺的時候頂到了。
一把上好的宣筆被隨意丟在硯台之上,筆鋒開叉,墨跡染透了幾張宣紙。
褚昱當下無語,隻得先收拾好了東西。
扔廢物的竹簍子扔滿了廢宣紙坨,褚昱隨手展開一張,發現上麵畫了一隻小豬仔,另外一張上麵畫了個小王八。
“……”
墨跡“力透紙背”,像是要表達什憤恨之意似的,尤其是那小豬仔旁邊還寫著個歪七扭八、四零五散的“褚”字,有幾張還寫錯了,寫成了“豬”。
很難不懷疑是故意的。
竹簍子之中除了廢紙,好像還有本書……
褚昱拿起來一看,心口一陣劇痛。
這是他從餘杭大儒徐徑山處得來的《芷溪文稿》,這集子存世不多,他與徐大儒有短暫的師生之誼,見他好學,才允許他抄一本。
眼下這集子上像是被什東西泡過,書頁褶皺,書封破了一個洞,像是有人想擦去上麵的汙漬卻不小心擦破了,書頁大半墨跡全糊,還粘黏在了一起。
褚昱抓狂,這一定是什甜湯灑在了上麵。
“郎君,郎君!”
青衣小仆鬆年急著腳步,連門也沒敲地進來了。
“何事如此慌張?”褚昱緩緩從地上站起身,壓抑了下自己氣得抽搐的嘴角。
“大娘子要把素萍兒發賣出去。”
褚昱一臉奇怪,問道:“這事兒來找我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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