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偶聞琴簫似夢長

類別:未分類 作者:南窗居士 本章:四.偶聞琴簫似夢長

    邯鄲向西百,便是太行山。

    時是寒冬,天已破曉,茫茫的霧靄漫布著山穀,在這一青一白的世界,間或傳出黃鶯、杜鵑的啼聲,更有流水為之相和,那水從遠山流來,嘩然響然,聲如佩環。暮地響起了琴聲,錚錚分明,清雅動聽,一曲《白雪》當真與這天地融合,全然是天人合一的境界,琴音如受擊波瀾,層層發散,如似天籟。

    南宮偌忽覺疼痛,一時卻無力起身,微睜雙眼,看到白蒙蒙一片,以為來到仙鄉,他生性便放蕩不拘,極愛幻想,當下見了這般景色,哪顧得上疼痛?已說起胡話來:“原來仙界是這個樣子,怎的卻都是白的一片?”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環視著四處,喜道“果然別致!”,向前走著,忽一陣頂上群鴉飛過,帶雪的枯葉零散落,南宮偌深深地了一口氣,頓覺心神暢爽,正自沉醉於這“仙界”時,琴聲戛然而止,驚醒了南宮偌,他聞聲向後看去。

    卻見一身著淡藍衣服的女子,形貌映麗,冰清淡妝,柳眉杏眼。似極冷豔孤傲不食人間之煙火,也有溫柔動人沉魚雁羞花月之傾城。纖纖玉手與箏音相和,雖然一言未語,卻似不必再說;雖然素未謀麵,卻如舊時相識。

    初日直照高林,雲氣漸漸褪去。

    南宮偌走向那女子,正待開口,卻見箏邊斜臥著一支簫,碧綠發光,無心地拿起細細撫摩,向那女子說道:“方才有幸聆聽姑娘妙奏,更蒙救命之恩,無以答報,小可略知音律,粗通樂理,願以一曲相酬。”那女子卻依舊神情冷漠,不見笑容,仿佛冰霜高潔孤傲不可近人,隻是淡淡地說道:“偶然罷了,這簫你要吹便吹罷”。南宮偌微笑,退身一步,奉簫而奏,初時高亢而激昂,驚飛了枝上棲鳥,簫聲緩緩散開,倏地一下,曲調急降,簫聲急銳,如石擊空明,箭刺九霄,乍停之後,嗚然又起,如怨如慕,如泣如訴……曲調跌宕,時時動人……曲罷,南宮偌說道:“姑娘識得這支曲子?”,那女子冷冷一笑,“《離騷》而已”,抬眼望天,風輕拂起她的雲鬢青絲,眼晶瑩微動,下額恰似那胭脂玉欲滴,歎聲卻如那一江春水纏綿。這大概是人間最美的形象。

    南宮偌臉現微紅,心甚是激動,卻是十八年來從未有過之感覺。他應是個理性的人,而此時也分不清自己心萌動的,是情是欲?

    於是坐下身來,背向女子,麵向深穀,不疾不徐地吹起簫來。這曲卻和方才的《離騷》大不同了,曲調深沉而婉柔,伊約而纏綿,簫聲回環,久久不去,引人沉醉,催人落淚。在這溫柔的簫聲,仿佛有一個男子徘徊河岸,癡望著漫漫的霧靄,他心的那個女子,誰也不知是現實的存在還是理想的寄托……這正是一曲《蓑葭》。大抵是南宮偌這十八歲年紀的少年心中最真切最純潔的情感流露。那女子心頭一觸,心中暗道:“《蒹葭》一曲,我聽了也不止百遍,卻為何都覺不如這少年的動人肺腑?如果不是他傾泄了真情,又是什?”,輕輕的道了聲:“嗯”。

    在這琴簫聲中,不知不覺已然暮色將傾。南宮偌朗聲說道:“今日相會,雅興不淺,他日江湖再見,必當重奏一曲!”那女子問道:“你去哪?”這語氣卻不似之前那般冷淡,南宮偌心中一酸,眼不禁濕潤起來,心想:“我已經是走散了,縱然我能趕到邯鄲,也未必遇得到師父他們,可我若不去,又能去那呢?……”於是悵然說道:“我,不知道”,那女子微微一笑,說道:“我帶你到個去處”。

    二人走在山中的野徑上,枯葉之黃,融雪之白,鬆柏之青……一幕幕都競相闖入眼中。

    這景色固然令人心醉,南宮偌在此驚喜之中,卻又糊糊塗,心中諸多疑問一齊迸發出來:“我怎到這來了?”“我明明是在跟陸師弟喝酒啊怎……”“我要不要回去呢?”“可是這又是哪兒呢?”……心下對這些全是迷茫,正欲開口問那女子,但又轉念心道:“我怎到了這,她如何會知道?”,想到這,啞然一笑。

    於是向那女子說道:“小可南宮偌,蒙姑娘搭救,感激不盡,請問姑娘叫什名字?”

    那女子聽到“南宮偌”三個字時,忽看向了他,眼中似有波瀾,說道:“叫我顏雨吧”。

    南宮偌道:“顏姑娘,你的琴技真是了得,當時真把我聽癡了,差點以為是仙子在奏樂。你我素昧平生,卻能出手相救……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報答?”

    顏雨淡淡的說道:“你劍傷不淺,少說些話吧。”

    南宮偌麵對眼前這深沉似水,冰冷不近人情的顏姑娘,心卻早迸發出無限的好感。

    眼見的一竹廬出現,更有清流激湍映帶左右,水之清與廬之青,水之淨與廬之靜,深然天成,不設蘭菊而自得清雅,不設繁華卻極盡簡美。

    當下二人走進廬內,時值深冬,天黑的也快,顏雨燃起燭台,南宮偌見了室內全是一番淡雅之景,不禁有些好奇,說道:“想不到顏姑娘你這好生的簡潔,隻怕少林寺的參禪院比起你這還要遜色一分啊”,顏雨說道:“難道你還見過少林寺麵不成?”,南宮偌笑道:“這是自然,我們五嶽劍派在武林上名聲赫然,與少林、武當等派長年交往,怎會不知道呢?”,顏雨稍頓了一下,說道:“你真是五嶽劍派的?”,南宮偌說道“是啊,我是華山派的”,顏雨說道“華山派……那你師父便是雲近天了?”,南宮偌聽她這一說,心下便有得意之情,說道:“正是家師”,顏雨聽了,臉上忽有喜色,時又轉而一沉,燭光明滅,不知喜悲愁怒,卻又似喜似悲似愁似怒。南宮偌卻不知她心之所想,隻自說著當年雲近天的神威,顏雨隻坐在一邊不語,看著紅燭上的燭花,似有思緒,少時站起身走進了內門。

    南宮偌直看著她的背影消失,頓時心中閃出一個念頭:“我要是能早跟她相識就好了……”,心一下躊躇,對顏雨大感奇怪,回想起她方才的麵貌,似是欣悅,又似淒切,“她問了我師父後為何卻是這樣的神色?”,心中很是不解。

    明月當空,遠山負雪,萬籟俱寂。南宮偌揮劍向身邊的一枝竹子砍去,隨即竹子晃動,那劍卡在了竹中,他頓感驚疑。原來他為那一劍所傷,內力已是受損,半天拔出劍來,竹子卻兀自未斷。突然腹中一痛,這時他劍瘡未愈,猛然發作,忍不住叫出聲來,捂著肚腹,額上滲下冷汗在月光中發閃。他隻覺頭昏,忽地眼一黑,倒了下去。

    卻說雲近天一行華山人眾因不見南宮偌而日夜不寧,不知何去,當下正聚在帳內議論不定。雲曉瑞也甚是著急,向著幾名華山弟子們怒道:“你們平時不都和大師哥很好?怎到這時候就找不見他呢?”,文英澤見了雲近天不說話,便道:“師兄,你說偌兒能去哪兒呢?一夜未歸,衣服又扔在外邊,會不會是出了什事了?”,雲近天搖了搖頭,道:“不知道,我也覺著奇怪的很啊”,恰時,陸平山說道:“師娘,或許師哥他覺得心不順,自己出去散心了呢?”雲曉瑞急道:“你看他哪像是去散心的樣子?”,陸平山忙道:“是,是,但師哥他吉人自有天相,我想得他不過多時自會回來的”。眾人都不說話,雲近天也隻是將頭低著,馬平文忽然說道:“要不請個先生來算算?”,文英澤說道:“也罷,那你去請吧”,馬平文應了應,退出帳去。

    約莫一盞茶功夫,即領了個算卦的先生進來,雲近天看那先生道袍鶴氅,鬆形鶴骨,執一麵布幡,穩步進來,當下也起身相迎。那先生自報姓名,道:“老朽林不換,聞知雲掌門率中原武林抗拒韃子,真是壯哉啊!”,雲還天還之一禮,說道:“這都是份內之事罷了,這次將林先生請來是想占問小徒的安危如何?”林不換道“是南宮少俠?”,雲近天道“正是小徒,豈敢當‘少俠’二字?”,林不換笑道,“雲掌門不必過謙,南宮少俠年經雖輕,心腸卻是好得很,長安城的人家哪有不識他的?”,雲近天笑道:“原來先生也是長安人,有勞了”,隻見林不換緩身坐下,從布包袱中取出一件物什來,是一隻龜甲,林不換將龜甲置於火堆上燒灼,問雲近天道:“少俠是遠出了?”,雲近天回道:“誰知道呢?前日夜便不見了人,派了人去找,現在還沒有消息”,林不換看著龜甲上燒出的裂紋,捏了捏山羊胡子,笑說道:“無妨,少俠貴人神佑,無甚危難”,雲近天也稍穩心下來,微舒一氣。當下送走林不換,召三派掌門進帳議事。

    雲近天道:“諸位,並非我雲某想要攬權,而是徐師兄之命令難違,雲某也隻好暫代行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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