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南國伊影摧肝腸

類別:未分類 作者:南窗居士 本章:五.南國伊影摧肝腸

    此河何其壯哉!應記唐人皮日休有雲:“盡道隋亡為此河,至今幹賴通波。若無水殿龍舟事,共禹論功不較多”。大運河自隋後於各朝代皆有惠及,但也不免令人感歎煬帝楊廣,今人雖亦有譽之為“千古一帝”,然不為眾采,總而言之,是非功過不可拘泥於一格。大運河修築之目的,對他楊廣,自不必說,但其價值,已實不菲。

    時值暮春,北國仍是一片寒煙衰草凝綠。一日,南宮偌與顏雨來至這留名青史的京杭大運河。依稀幾隻烏蓬商船從河麵駛過,風拂衰柳,鴉立頹垣,隻有間或幾聲從雲後刺出的雁啼才大抵使得這畫麵頗是幾分錯落有致。二人搭了客船,徑往南去,不在話下。

    卻說五嶽劍派一幹人,自雲近天號令始發之日起行向錦州,除在永定河邊之廊坊暫駐以探形勢之外,不斷行軍,過約三個旬頭,來至九山頂下安營紮寨,是時崇禎十四年三月中。

    這一日,三月二十九。五派營內,雲近天歎道:“唉,都是我不當心,叫他韃子得了逞!”,天樞道長說道:“師兄不必自責,韃子狡詐,下次須得防著點”,文英澤也道:“是啊,師兄,常言道‘勝敗是兵家常事’,不要都怪自己”,雲近天道:“哼哼,這群蠻子,日後必將他們個個梟首鞭屍!”忽看向帳外,說道:“你們的情況都怎樣了?”,淨惠師太說道:“並非是官兵,看他們的身段,必是武林一路”。時一聲鷹嗥從天際之外迸出,直直刺耳。

    雲近天道:“哦?這我倒不曾看得,師太請說來聽聽?”天樞道長說道:“也是武林?難道我中原還真有這種敗類?”,淨惠師太道:“這倒不然,遼東那邊是有武林門派的,隻是老尼不能識得,至於雲掌門所問,這個,也怪老尼未能防備,與道長都遭了賊人算計”,天樞也說道:“是啊,韃子忒也可惡!”。眾人看向雲近天時,雲近天已背過身去,忽地一掌重重地拍在桌案上,長長地歎了一聲:“我笑這黑白顛倒,遼東的武士都甘願為韃子賣力,而我們,到現在還是獨樹一幟,這官家真好不曉事!”

    忽聽得營外陣陣跑馬,隻見帳外黃塵揚起,一弟子進帳來報:“師父,朝廷派人來了”,雲近天先是一愣,後展眉而笑,說道:“這下妙極!快請!”,見得帳內忽暗,進來兩人,一人紅袍金甲,係獅吞寶帶,佩龍泉長劍。是為平寇將軍唐海川,身後一人儒士模樣,低首不語。雲近天向前迎上,作揖說道:“唐將軍何時有雅興來此?”唐海川道:“雲掌門不必多禮,清人犯得甚急,陛下知雲掌門有誌於天下,特使某來助力。”雲近天笑道:“陛下聖明,如此則多勞將軍了!”說著,將桌上新沏的菊茶奉與唐海川。雲近天道:“這滿洲韃子著實可恨,不怕將軍笑話,我這不久前便中了他暗算”,唐海川道:“清軍有武士們幫手不容易對付啊”,雲近天心想:“他這話似在看不起我,清人的武士就比我們中原的要高明些?”,說道:“請問,將軍如何計劃?”唐海川道:“這個……我也正想請教雲掌門是想如何舉動的。”雲近天笑而不答。

    九山頂毗鄰長城。這夜雲淡風輕,萬清光,馬尾甩著灌木叢,發出“唰——唰”之聲,唐海川仰視著長城,忽又看向那輪在夜幕中閃耀著的月,按著手的劍,輕聲說道:“黑雲滴血,明月如刀,刀為明月,縱橫九霄”——“好!”,驀地這一聲喝得唐海川一震,急忙回頭,叫道:“什人!”,隻見旁邊一片黑的,哪有什人?正自驚疑之間,林子後邊轉出一人,說道:“好,好”,唐海川定晴一看,說道:“我道是誰?原來是雲掌門啊”,雲近天亦微笑說道:“將軍何以深夜至此,為了獨遣幽悶?還是為了這鬥折蛇行般的長城?”,唐海川道:“無甚,隨便看看罷了”,時雲近天站在他身後,兩人都不說話,但都眉頭深鎖,都有欲言又止之意。眼望著月漸於東。

    “唐將軍?”雲近天道,“今夜這月可比不得往常”,唐海川不解,問道:“怎講?”雲近天言道:“你看看像什?”,說著,將眼斜去看向唐海川,唐海川愣了一下,說道:“雲掌門倒說說哪不同尋常了?不過像把彎刀罷了”,雲道天笑道:“對!今夜,明月如刀!”唐海川一聽得“明月如刀”四字,不禁又驚又怒,看著雲近天,說道:“雲先生這話何意?明月如刀怎了?”,雲近天冷笑道:“黑雲滴血,明月如刀,刀為明月,縱橫九霄啊……”,唐海川心中“咯”一下,忽又緩舒一氣,言道:“想必雲先生也早已聽聞明月刀的事了吧?”,雲近天說道:“怎,將軍也對這刀有興趣?”,唐海川不語,雲近天說道:“古人雲:‘道合而謀’,不如……”,唐海川仍隻低首不語。雲近天此刻臉色一暗,轉身而走,“雲某困乏了,將軍告辭!”,唐海川猛地回首叫道:“好!”,雲近天立馬轉過身來,唐海川說道:“既然雲先生有此心,我也不便推卻,請您說說看吧!”。

    雲近天隨即笑道:“請恕雲某失禮,將軍可否細細說說這明月刀?”,唐海川抬眼看去,便見那雲近天也正看著自己,眼時現白光,他雖身為一將,卻也心下有些駭然,覺得眼前之人大不同於日所見,於是說道:“聽邊人講,這刀是神宗時的一個禦匠,叫做傅大材者,是他打造的,隻因神宗的一番話,才讓這刀為武林所重,割金斷鐵、精妙至奇自不必說,自要是這帝王之氣著實不凡”,他是吳人口音,將這“主”說成了“自”。雲近天又問:“此刀是何模樣?”,唐海川道:“這刀鞘外邊嵌著夜明珠,刀身渾黑如墨,聽說還見血則明!”,雲近天此時心中猛然醒悟,原來自己苦思不解的那句“黑雲滴血,明月如刀……”的話竟是這樣來頭,不禁放聲而笑。

    一日遠郊之外,河流安祥地在青山的腳底下徜徉,水漂的飛石激起了連漪,響起了風鈴般的美樂。河岸坐著的是一個女子,飛石靜靜地被她的手摩挲著,望著似去非去的流水如癡了一般。時身後緩緩走來一個男子,悄然到她的身後,將手輕而快捷地蒙上她的眼晴,“啊——”那女子失聲叫道,回頭看時,“小師妹!”——正是陸平山。雲曉瑞臉上微紅,含笑言道:“你就是這樣總戲弄我,非得教大師哥回來好好收拾一下你不可!”,陸平山笑道:“師哥他不見已有月餘,難道師妹你還記著他呢?”,雲曉瑞說道:“嗯,誰像你一樣早把人家忘得一幹二淨。”兩人都在岸邊坐下,陸平山不禁意看向雲曉瑞,也不禁意將“曉瑞“兩字脫口而出,於是趕忙捂住口,但雲曉瑞此刻並未轉頭,大概是未曾聽到罷。是時,充實在雲曉瑞眼眸的是一片青山綠水,而沉溺在陸平山眼眸的卻是這位令他心醉的小師妹。

    “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雲樹繞堤沙,怒濤卷霜雪,天塹無涯。市列珠璣,戶盈羅綺,競豪奢。

    重湖疊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釣叟蓮娃。千騎擁高牙。乘醉聽簫鼓,吟賞煙霞。異日圖將好景,歸去鳳池誇。”

    這一首《望海潮》詞,是北宋大詞人柳永所作,詠這杭州美景。時雖明末,但杭州一來地處南方不受清人韃子侵擾,二來杭州自古富裕,此時固已不如宋時,但熱鬧也非尋常。

    崇禎十四年仲夏,南宮偌與顏雨來至杭州,南宮偌從未來過南方,這時見了杭州繁華之景,隻覺與家鄉大不相同。耳邊聽得全是杭州人講的“咿咿呀呀”的吳儂軟語,自己一句也聽不懂。他終是個少年,心下隻感這好生華麗,處處是稀奇物什,不住張望,一時望見顏雨臉上淡然的神色,問道:“顏姑娘你不喜歡這?”,顏雨微微一笑說道:“這些我早見過啦!誰像你一樣?鄉巴佬”,南宮偌給她這一說,臉上卻有些泛紅,但心想確實如此,也不惱怒,不好再說什,隻與顏雨走著。

    忽見前邊一群人圍著,不時發出喝影。南宮偌湊了近去,原來是在雜耍。隻見一褐衣漢子,仰著身子,雙手持著一把劍,自劍尖往口中送入,雙手越來越下,劍也隨之越下,後來那外邊隻剩一截劍把了,這時看客中高叫了一聲“彩!”,眾人也都跟著應了起來。南宮偌向顏雨笑道:“這我知道,他那把劍想必是能收縮的,待我去戳破他”,說罷,正要上前,卻被顏雨拉住,“未必!”。隻見人群跳出一個男子,身形短小,相貌不堪,對那褐衣漢子說道:“哈哈,你可信我也能來?”,褐衣漢了一愣,說道:“這位先生怎個意思?”,男子說道:“你無非就是這劍上有了什機巧,待伸到口就縮短,不是?”,看客們聽了紛紛點頭,心道:“原來如此”,哪知那褐衣漢子哈哈一笑,將劍遞給了那男子,“你來你來”,那男子說道:“來便來”,將劍一提,捏來捏去,弄了半天,也沒發覺有何端倪,心想:“莫不是我看走了眼?還是……先吞了再講?”,於是舉劍便吞,眾人都瞪大了眼睛看著,那男子將劍緩緩送入,忽然再也送不進去,手調了調方向,仍沒下去,犯了個噦,嘔出劍來,掉在地上,摸著喉頭,麵紅耳赤。看客們大笑,連那褐衣漢子也笑了起來,南宮偌看看顏雨,不禁也是一笑。原來這劍尖抵住他喉道,似他這般不內行的人自是不會,是以送不進去。褐衣漢子說道:“這吞劍的耍法,隻有那些詭詐小人才用伸縮劍,王某自幼從師苦學,弄劍、走索、吐火、截馬,角抵戲……百餘種雜技,不是在下有意自誇,件件都是真功夫,如各位有不信,請看此劍便是!”,說罷,將手一揮,後邊一小少年捧著個大盤子走到眾看客麵前,說道:“賣藝不騙人,老爺們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看客們掏出銅板,隻聽“叮叮當當”響聲不停。小少年走到南宮偌麵前,南宮偌伸手向衣襟摸去,左右摸索,看向顏雨,顏雨見他一臉窘相,已然會意,笑著將幾枚銅板扔進那盤子,轉身便走。

    杭州之大,勝地數不勝數,已有月餘,兩人已遊過富春江、雷峰塔、大明山、天目山,見江南山水人文之秀麗,南宮偌心中大生感慨,轉念想起顏雨,從當時見了她,到現在也有數月,相識已久,情意更深。顏雨也知他心中所想,但每當他說起,卻隻是一笑了然。

    西湖自來聞名天下,真如詩所說,“水光瀲灩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宛似畫卷。

    這一日,恰是雨後,兩人泛舟西湖。

    西湖一片綠水,岸邊楊柳稀疏,三五戶黑瓦白牆的人家,遠處白雲籠著山頭,微風吹起,湖上水紋緩緩散開。在一叢蘆葦之中,一隻小舟靜靜蕩出,舟上倚坐著一女子,清雅秀麗,窈窕怡人,用一根蘆葦杆撩撥著湖水,躍出一朵朵晶瑩的水花。她唇邊微有笑意,卻又帶三分冰冷。

    南宮偌站在岸邊,卻也不禁為顏雨的姿容動心。忽見天南一群飛鳥匆匆穿樹而去,有道是“似曾相識燕歸來”,南宮偌忽覺得她也有些故舊之感,確實在又想不起來。那船漸漸靠近,南宮偌縱身上船,叫舟子歇了下來。這船隻在湖上靜靜泊著。

    忽見岸邊一群人打鬥,刀劍相交,乒乒乓乓之聲遠遠傳開,隻聽一漢子叫道:“快說明月刀在哪?否則刀劍無情!”,另一人立即喝道:“我倒想問你!”這群人越發的湊緊起來,一時隻聽“咚、咚”之聲,幾個漢子應聲倒地;又聽得撲通幾聲,幾個人跌入湖中……已然不可開交。

    顏雨笑道:“您幾位這樣的本事,也想打明月刀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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