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年根兒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風中煙霧 本章:41、年根兒

    41、年根兒

    爺爺說:“年是孩子們盼來的。”

    臘月二十三小年,年味兒濃了,電開始晝夜不停。

    臘月二十四除舊,家家戶戶掃房除塵,用書紙、報紙裱糊室內的牆麵。臘月二十五,小隊殺了幾隻大趴子羊,一院子的人排隊分肉。

    木質風匣內鼓風板上需要勒雞毛來密封,雞毛必須年年更新。大灶必須有鼓風的風匣,不殺豬可以,家家必須殺大公雞。

    我家最熱鬧的日子,是殺豬的這天。

    起大早,天還黑,媽媽和三姑已經燒好兩大鍋開水。

    院子開闊地上挖個深坑,坑斜埋進一口矮粗的腿子缸,缸沿隻露出地麵一尺多高,缸口平著地上的飯桌。

    大姑父、田老叟、大叟把肥豬放進院子,棉槐條編成的大門被木棍頂住,我拿著長木根把守在大門外。

    大隊打更的李二擠進院門,倒提著殺豬刀子肩上扛著豬梃杖,梃杖是一頭圓環一頭光滑圓頭的鐵筋有拇指粗,梃杖上串著兩片鐵皮刮板。這時,東鄰居傳來豬的嚎叫聲。

    大叟扔一把苞米給黑豬,院子燈火通明人影晃動,豬害怕了躲在牆角,苞米引不過來吃貨。大姑父用秫秸挑個繩圈靠近肥豬嘴巴,豬向前一竄繩圈套上脖子,段獸醫一收手中的繩子,黑豬脖子被勒緊,發出尖叫,黑豬向前竄,掙紮的力量越大繩圈勒得越死,黑豬被繩子拉著轉圈,眾人快手抓腿放翻它,李二上手把同側的兩腿用細麻繩子係緊,一條長扁擔穿過腿的空當把豬抬到缸邊桌子上,長扁擔斜頂地麵壓在腹部,除了嚎叫,豬一動都不能動。

    大家齊動手摁住黑豬,防止它掙紮,李二用一根麻繩繞圈把豬嘴巴捆上,嚎叫聲變小。李二用膝蓋頂著豬脖子,用刀子刮刮脖子下的豬毛,左手扣住豬嘴定好角度,右手的尖刀一下捅進去直抵刀柄,然後把刀子轉半圈退半寸,一道血線呲入下麵的大盆中,盆放有鹽粒,大叟用秫秸棒不停地攪拌盆中的熱血,直到打出泡沫,防止血涼凝結。最後,黑豬尖細的聲音漸漸隻能從鼻子發出,一叫一換氣,血線一急一緩,看看血線漸弱,大姑父用拳頭使勁搥豬腹,讓血線旺起來,最後殺豬刀子深深一紮直末刀柄,拔出刀子,讓血繼續流。人們放開手,血停流、豬停叫、眼球不動、頭耷拉。

    趁著血的熱呼氣,趕快蒸血糕,比雞蛋糕還要嫩的豬血糕。

    李二把豬腿上的麻繩解開,在兩隻後腿根部的皮上開個小口,把後腿抻直,梃杖從開口捅進去,鐵筋頭在皮下通遍背腹及前膀,然後把一隻腿的開口用麻繩係緊,另一開口扒開,李二深吸氣把嘴貼緊開口,像吹氣球一樣往豬皮吹氣,嘴堵住口子不放,鼻子吸氣腮幫子一鼓一癟的,旁邊的人不停地用短木棒敲擊豬皮,吹完這支腿再吹另一隻腿,豬的身體逐漸變鼓漲圓,李二累了換田老叟接著吹,吹得四隻腿全支棱起來,脖子上刀口處有血泡冒出,把吹氣的開口係緊。缸已經注入半缸的滾開水,幾個人帶上手套,先把豬頭一端紮入熱水中,停片刻,把豬拽出來翻轉屁股再紮入熱水中,然後把豬拽出擺趴在飯桌上,用鐵皮的大水壺往豬背上澆開水。看看到火候了,幾個人雙手掐住刮板使勁撓豬毛,沒有刮板的用磚頭,局部還要用水壺澆沸水才能褪淨豬毛。退毛講究的是速度,叫“手疾眼快撓豬毛”。熱水燙過頭了,豬皮發紅;熱度不夠,無法褪掉豬毛;熱度剛剛好,毛褪掉肉皮還白淨淨的。

    我隻薅豬鬃,一是用銅錢紮毽子,二是豬鬃的價錢高,這是我的主要來錢道兒。

    淨毛的豬腹朝天,開膛取出燈籠掛——心肝肺,豬肝要想存放不能摘掉苦膽;扒出豬下水——腸子肚;農家最愛的是膛油,又叫板油或者水油,煉出的豬油裝入壇子要吃到來年的此時。卸豬頭、斷豬爪、割尾巴,用斧子把豬從背部劈成兩片,其中一片被分解。用鹽、堿多次清洗腸子、肚,豬尿泡吹成大氣球,陰幹後用來密封壇子口。最費事的是清洗豬小腸,要用筷子頂住一端把腸內壁翻過來清洗,這活計叫“翻小腸兒”,翻出來的都是麵上看不見的髒物。

    天已經放亮,屋大鍋的水燒開了,心肺腸、排骨、灌好的血腸、大塊肉在鍋中上下翻滾,用蔥、薑、花椒、大料、肉桂調味去腥。待豬肉煮至八分熟後,把早已經切成絲兒的整盆整盆的酸菜推進鍋中,這就是殺豬大菜。裝入大缸中,吃的時候舀出來一盆燉進凍豆腐和粉條子,量多味雜,在大鐵鍋反複燴燉才是真正的東北殺豬大菜,一吃一個正月的殺豬大菜。

    製作最講究的是血腸,少量的零碎瘦肉剁碎、豬肥肉剁碎、沸水燙過的蕎麥麵坨、蔥薑蒜放入豬血中攪勻,然後灌入豬腸中,兩頭用細線係好放入鍋中煮熟就是老家著名的血腸。

    太陽升起來,另一片豬肉被抬進小隊部的院,木案上已經放有四片豬肉。“過秤。”楊虎在指揮人給肉過秤,“楊久原的肉九十二斤,這頭豬可真不小,肥膘厚五指,這口豬肉價最貴,九毛五分。”爸爸在旁邊收錢,沒有現錢的記賬。

    我問:“爺爺,咱家的肉為什不去集上賣?”爺爺回應:“去集上賣肉,要先辦手續,公社還收稅,集市上砍肉的是肉霸,一口豬收三塊砍肉錢,在本小隊賣合算,就是呀有欠錢的。”“不給肉霸錢不行嗎?”我盯著問。“肉霸不是公社領導的七大姑八大姨,就是當地的一根棍兒。再說他不坑害肉主,我們自己砍肉,整片稱是九十斤,零賣賣不出九十斤來,肉霸能砍出九十多斤。會下刀子好賴肉搭配著賣,價錢好,秤杆子玩得精,買肉人還都相信他,陌生人砍肉反倒沒人願意買。”我問:“爺爺,家家養豬,怎還有人買肉?”爺爺說:“家家養豬不假,豬是主要的來錢道兒。不是家家都殺得起豬的,殺豬的人家還是少數的。大隊有任務,牛、豬、羊、雞、蛋都要上交,要不城人吃什。牛羊是小隊的,這好說。蛋雞豬是個人的,上交的價錢不高,人們不樂意交。可是任務必須完成,隊起初補工分,現在補糧食。這種補助是明令禁止的,可是你不給補助人家就不交豬。糧食哪來呀?從大牲口的口糧暗度陳倉,小隊養幾頭幹不動活兒的老騾子、老驢,隻給草不給料,省下糧食當補助。”

    農曆臘月二十八這天是窮漢子集,一年中最後一個集市。

    除夕的頭一天,全村的“地富反壞右”出動,自己帶著工具,清理大街小巷的石頭瓦塊,這是堆積了一整年的垃圾。

    這天,我爸早早地備好筆墨,我負責研墨,寫春聯一寫就是一整天,年年如此。

    大年的紅火勁,多半靠大紅的春聯,大車上貼“人畜平安”,水井轆轤架上貼“井泉興旺”,室內北牆正中貼“抬頭見喜”,出門南牆上貼“出門見喜”。

    “村誰寫的毛筆字最好?”我問爺爺。“雲飛,雲飛的字最好。”“爺爺,他的字就像他又瘦又硬,就是用刀子刻的不是用毛筆寫的。”“孫子,你不懂,其他人的字叫作好,雲飛的字有體是書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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