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涼夢

類別:未分類 作者:山穀不善言辭 本章:荒涼夢

    等我昏昏沉沉地有了意識時,我發現我被母親藏在了東宮密室,而那盛藥的碗底已經結了厚厚的糖漿,不知今時何時。

    三泉雪被母親拿走了,沒了削鐵如泥的利刃,我隻用那從我血肉剜出來的箭頭,發了瘋似地切割上鎖的鐵鏈。

    東宮密室靜的嚇人,空氣潮濕無比,沒人為我掌燈,我隻能在黑暗摸索著開鎖。結果慌亂中,那箭頭被我掉了,我隻能換成頭頂的釵子,摸索著撬動那鐵鎖。

    那釵子鋒利,我的手腕被它劃出很多口子,但我不敢減慢分毫,心隻有一個念頭:

    「他們一定都還活著,我崔家軍,沒那容易戰敗。」

    而等我逃出這密室,卻發現外麵才剛剛天亮,整片東宮,亦是寂靜無比,連戰馬的嘶鳴聲都沒有。

    我跌跌撞撞地在東宮奔跑著,徑直奔向那緊閉的大門,然而大門內部已被銅液澆死,我深吸一口氣,攀上圍牆,倉皇落地。

    母親躺在離東宮大門不過三尺的距離,身邊流淌了一地鮮血,三泉雪橫在她的頸間,閃著銀白色的光輝。

    一劍斃命,母親沒受什痛苦。

    遠處突然傳來幾聲犬吠與咀嚼的聲音,我僵硬地轉過身去,看到我英明神武的父帥雙膝跪地,身上插著東南駐軍的大旗,父帥胸口劇烈地起伏,喉間發出不似人聲的痛呼,而那幾隻狼犬正歡騰地咀嚼他的手臂。

    太子太傅丟了半條右腿,他踉踉蹌蹌地拄著佩劍,衝父帥吐口水:

    「呸!崔忠!你可真是皇帝的一條好狗,死到臨頭了還不服軟變通,現如今,你和你的崔家軍還不是要毀在我的手!」

    我混身冰冷,心更冷。我撿起母親身上的三泉雪,飛身上前,發瘋似的將沿路妄圖阻擋我的東南軍盡數斬殺,一心要逼近那麵目醜惡的太子太傅。

    這狗賊早已瑟縮地歪倒在地,拖著那條殘缺的右腿醜陋地爬行著。我一劍削去那太子太傅的另外半條腿,那群狼犬聞到新鮮的血腥味,盡數向我撲來。

    我一劍一劍,將苟延殘喘的太子太傅剁成碎末,將他的屍身盡數喂狗,又一劍一劍,將狼狗盡數殘殺,任人血和狗血將我渾身染的血紅。

    父帥到底是欣慰地合上了雙眼,似是還喚了我一聲:

    「遊雲兒,爹的好孩兒。」

    安置好父帥的屍身,我繼續在如山的屍堆像沒頭蒼蠅一般亂撞,遇到一個苟延殘喘的東南軍便補一刀,遇到一個瀕死的崔家軍便趴在他耳邊記住他囑托的遺言。寒鴉在我頭頂盤旋,發出詭異的鳴叫。

    我找到了徐副將,彼時他被壓在數具崔家軍屍體之下,尚有一絲氣息,見到是我,一字一頓地對我說:

    「晚愁,我兒徐重,托付於你了。」

    等我將他從屍堆挖出來時,卻發現這個看著我長大的長輩,身體已被砍去大半,早就活不成了。

    隻是他依舊氣若遊絲、契而不舍地對我不斷喚著:

    「徐重…徐重…」

    而等我找到徐重的時候,他背對著我,身邊堆滿了東南駐軍的屍體,此時他反手提著名為大命的重劍,準備向同樣混身是血的李秉言砍去。

    我從身後按住徐重的肩膀,他猛然一驚,回頭見到是我,力氣瞬間被卸了大半,大命就這樣被主人丟在了地上。

    八十八斤的重劍落地,發出一聲巨響,周圍落了滿地的寒鴉被驚得到處亂飛。

    我輕聲說,徐重,讓我來,你去看看徐副將,他被我安置在西南二十步遠的地方。

    說完,我一步一步走向李秉言,滿地的鮮血浸濕了我的鞋襪,我感覺雙腳被著滾燙的血泡的生疼。

    李秉言身中數箭,其中一處一看便是被大命所傷,難為他還活到現在。

    此時他靠著崔家軍的大旗,向我顫抖著伸出手:

    「遊雲兒,你怎來了?」

    我不答,將他的身子攬進懷,擦去他滿臉血汙。

    我告訴他,太子太傅已經被我殺了喂狗了。

    我又說,李秉言殺的不是他恨的李淳風,他殺的是我的長兄。

    我還說,即便成親四年,我也從未愛上過他。

    李秉言強撐著一口氣,隻對我說:

    「用重劍的人,不是你長兄。」

    「遊雲兒,你騙得阿言…好久,好苦。」

    我笑了笑,沒有反駁他,我突然感覺一切如同虛幻,看著懷的李秉言,仿佛他還伏在我耳邊不厭其煩地對我講京城的生存之法。

    我抱著他的腦袋,抽出三泉雪,對他說了此生最後一句話:

    「你我的孩子,我定會親自撫養他長大。」

    他眼中的懷疑、痛苦、絕望、不安似乎都被不存在的孩子融化成一灘溫泉水,眼中迸發出難以言喻的活力,既膽怯又深情。

    三泉雪削鐵如泥,不過一劍,李秉言便被我梟首。

    李秉言的身體重重倒地,我懷中他的頭顱上,還掛著初為人父的欣喜。

    我抱著李秉言的頭,抬頭望著遠處東宮的方向,那被銅汁澆鑄的大門此時大開,皇帝和李淳風父子衣著鮮亮,脊背挺直,與狼狽至極的崔家軍比,端得是一副皇家氣派。

    他們一道聖旨,讓剩餘的三百東南駐軍繳械投降,前塵往事,皇帝和儲君願不予追究。周圍立刻響起兵甲利刃落地的脆響,他們跪地爬行,山呼萬歲。

    不予追究,山呼萬歲,多諷刺。

    徐重不知從何時起站在我身後,他在我身側單膝跪地,將手中崔家軍主帥的信物舉過頭頂,悲戚喚我:

    「少主君,叛軍已降!」

    戰場上零零落落的崔家軍盡數隨徐重單膝跪地,齊齊喚我:

    「少主君,叛軍已降!」

    曾幾何時,少主君是軍中稱呼我長兄的名號。

    活著的每一個崔家軍,都是父帥費心挑選的大力士,他們眼眶通紅,身上的骨骼肌肉隨著呼吸起伏,我仿佛聽見他們骨血難涼的不甘和失落,我仿佛聽見長兄廝殺時的怒吼,我仿佛聽見父帥喉嚨壓抑的喊叫。

    成王敗寇之際,我突然想起母親臨行前對我說:「我恨皇族。」

    我從徐重手接過信物,喃喃自語,抬頭問天:

    「父帥死了,母親死了,長兄也死了,我為什還活著?」

    無人回答我。

    既然天不回答我,那我何不翻了這天?

    我望著遠方君王那一抹明黃,高舉手中崔家軍的信物,振臂高喝:

    「殺!無赦!」

    崔家軍僅剩不到一百個力士,但屠殺已棄械投降的東南駐軍,如同牛刀殺雞。

    東宮的大門再次嚴絲合縫地關上,慘叫聲、刀劍聲,又一次響徹整個東宮。

    父親帶入京城的一萬崔家軍,傷的傷,亡的亡,屠盡降軍,還剩最後三十人。

    我撐著三泉雪,徐重在我身側攙扶著我跪下,聽皇帝詔曰:

    「西南崔氏非詔入京,驚擾聖駕,該當以流放論處,然念起護駕有功,平亂有功,功過相抵,特赦其餘下將士原路返回,賞軍餉五千兩,食戶一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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