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綿延的群山間，朽木沉默著，雜亂地列著。貧瘠的土地像是刀刃，將它們的身軀切得瘦削。它們的身形扭曲，像是憑空攀附的蛇，蜿蜒著爬向高空。它們的表皮幹涸，像是盼雨不得的、皸裂的田。沒有風聲，它們卻還是搖曳著，孱弱地搖曳著，像是下一刻便會脆地折斷。

    但是，它們還是矗立著，歪曲地矗立著，像是大地生發出的閃電，在它們那有力的虯結和曲折中，仿佛能聽到雷聲般的咆哮。

    群山仍是安靜的，靜得讓身處其中的人懷疑自己是否已經失聰。

    “璧兒姐，如果……如果我可以修行，是不是……是不是就可以幫到楊叔？”李瓊璣手扶著一旁的枯木，劇烈地喘息著，隻見得他滿身髒汙，臉龐也染上泥土，渾身衣衫破爛，好端端一個十三四歲的錦衣少年卻仿佛街邊乞兒。

    這是長林郡，昔日以綿延數百的茂密綠林著稱。薑玟璧蹙著眉，眺望著鋪滿四野的朽木，這百長林終究還是枯死了大半。隻見薑玟璧珠釵斜掛，頭發也有些淩亂，衣服遍染塵埃，隻是稍有稚氣的臉上幹淨如常，依舊是膚如西山白玉，眉似遠山之黛，雙目像是兩泓清泉，也不見喘息，顯得比李瓊璣從容許多。

    “剛開始修行到縛鷹境也幫不上忙。”

    李瓊璣終於注意到了這一切，他急促地向前邁出幾步，撲到一棵枯樹上，回過頭，看向薑玟璧，“璧兒姐，這……”

    “我都看到了，欽金國的‘特使’來過。”薑玟璧的聲音顯得有些清冷，“特使”二字說得尤為生硬。

    “難道不該是去秋辭了？”

    “特使可是很隨性的人……既然已經來過這，想來特使也該往居安府那邊去了。”薑玟璧的語氣帶著嘲諷的意味，然後走近李瓊璣，拍了一下他的肩，“走了，我們還要找人去救楊叔。”

    腳下傳來輕微的震動，土地終於支撐不住，裂開一條縫隙，然後迅速蔓延，在微小但密集的聲響中，大片的土壤皸裂如枯樹的皮。

    突然，遠處傳來巨大的響聲，如平地起驚雷。忽地，大風席卷，眼前一陣飛沙走石。劇烈的震動如猛獸般撲來，群山震蕩，林木傾倒，尚未離巢的鳥雀驚飛一片。

    李瓊璣被震得直接跌坐在地，薑玟璧一手緊緊地拉著他的手臂，一手扶著一截殘存的樹幹，倔強地站立著。風沙未衰，兩人一時間陷入耳不清目不明的境地。

    待雙耳從片刻的失聰恢複，被大風卷起的塵沙墜地，他們才得以站起身，循著聲響傳來的方向看去。

    遠方，一座仿佛要將天空擎起的巨柱緩緩升起，越過黑色的山巔，直插雲霄，將方才升起的紅日遮蔽。片刻後，兩人忽地感覺到像是有什東西從身上掃過，但又尋不到緣由。

    “那是……什？”

    稍早時候。

    陳黃玄不知道那種死一般的靜寂和絕對的黑暗持續了多久，在一陣窒息和全身的麻木之後，窗外照進了明媚的陽光。

    他衝到窗前，貼著厚重的玻璃看到了隻在影像資料中見過的場景，太陽、森林、藍天……甚至忽視了升起的防空塔、地麵上的各類戰車、身穿外骨骼，手持各種武器的士兵、發射口敞開的導彈井。

    979361走到他的身側，不確定地說道，“這……是過去的地球？”

    陳黃玄輕觸落地窗的玻璃，它像是一麵尋常的屏幕般顯示了一份方才收到的消息，除此之外，還有一幅監視卡斯特利亞四周的雷達圖，“學術院發來的資料，這不是地球。”

    陳黃玄手指初升的星，“它是一顆剛剛進入主序星階段不久的黃矮星，年齡大約是32億歲，質量是太陽的1.2倍，體積和太陽近似，這的日地距離大約是十五光分，接近兩個天文單位……”

    “我們腳下的星球大小和質量近似為地球的兩倍，大氣成分和地球極其接近，隻在某些成分的含量上有細微的區別，地磁場強度稍弱，還有一種不知名的能量在空間中彌漫。和諧到仿佛是人造。

    “哦，對了，這仍然是我們的宇宙。”陳黃玄繼續說著，“光速和微波背景輻射沒有變化，也就是說我們可以回去。”

    “多少代人？”

    “愚公移山。我們要做的事情很簡單，發展然後回去。”

    “哦，對了，指揮官，要塞的完整度尚可，除了緩衝層幾乎全部損壞，還有工業層部分受損之外，居住、軍事、倉儲、農業、能源各層完好。無人機群已經派出，正在向外偵查。主塔已經升起，我們已經掌握半徑五十千米內所有的地形信息，同時已建立半徑三百公的通訊網絡。”

    “知道了。”

    “這有人類。”

    “什？”

    一架無人機拍攝的畫麵傳回，顯示在落地窗上，畫麵有兩個人正恐懼地看著鏡頭，將身體蜷縮進一塊石頭形成的陰影。

    “他們的服飾接近唐宋的式樣，口音近似於東周時期的‘雅語’，非常地……巧合。”979361斟酌著字句。

    “我們會一步一步地查明這一切。”陳黃玄看了一眼窗外。

    防空塔緩緩降回地下，戰車駛入、士兵跑進就近的升降梯，導彈井的發射口關閉，隨後也緩緩向地下收縮。

    城市的建築緩緩從地下升起，要塞回到了它平日的模樣。

    最高戒備解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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