類別:玄幻魔法 作者:午鎖秋 本章:一

    一

    我叫王小草,是一名家丁。

    大概大家都很喜歡盛世,不像災年,兵荒馬亂的,又沒吃又沒穿,人命就像草芥一般,一把火燒過去,沒了就沒了。

    離開鄉下老家來到長安,大概管事覺得我還行就收了我,其實我也不知道他收我的真正原因,或許會是那個我認為我知道的原因,不過收了就收了吧,總歸是有碗飯吃。

    我的生活很簡單,簡單到非常簡單那種,吃飯,工作,吃飯,工作,放假,一切按部就班的就像一攤沒有波紋的水,風兒吹起一點點漣漪,馬上又平靜了下來。

    老家的人覺得我有份很不錯的差事,在這邊包吃包住,給錢比老家的營生多不少,或者過個幾年時間就可以回家自己置宅子,娶老婆。隻是我時常覺得無趣,總歸想留下一些什,於是寫下了這一些,也許以後會有人看到,或許那個人會嘲笑我,覺得我有點精神上的問題,那也沒關係,因為這總歸是留下了點什,就好像自己活的又久了一點。

    二

    聽完我的描述,你或許會覺得我的生命是如此的單調,當然,絕大部分時間確實如此,但我也有一分我的樂趣,那是一個女人,她叫做李小花。

    第一次見她是在今年中秋的夜晚,總管帶我們幾個鄉下人吃完了飯,自顧自的回家去了,我並不想和其他幾個人一起,這個時候,我想一個人待待。

    中秋的夜市實在熱鬧,幾條大街上人來人往。張媽的餅攤生意比以往更好了,她從中原地區過來,做餅的手藝一流。有時候我出侯府買東西,時常和張媽說會話。她像是那種大家都有的長輩,說起話來停不下來,聊的也都是家庭瑣事。隻是對於現在的我來說,是最喜歡聽這些的,聽著聽著,心會覺得溫暖,大概這種絮叨有家的溫度。出門在外的遊子,總歸是有些離愁別緒,雖則時常會收到家的信和寄來的物什,大部分的時光還是要一個人度過,有時候望著住處空空的牆壁,內心會升騰起來不少茫然無助,這時,我就溜出去找王媽,聽她叨叨。不過話說回來,她做的桂花餅確實好吃。

    張媽說她年輕的時候是個美人,看她現在的樣子,或許她所言非虛,她的皮膚鬆弛了,但眉眼之間仍舊流轉著靚麗的神色。在她的一眾追求者中,她最後選了她現在的老公。聽她的描述,她老公並不怎好看,去中原地區販賣東西,一來二去就喜歡上了,做了夫妻。這一段她說的很模糊,仿佛兩個人一個對視,就今生認定了彼此,宛如石水相融,前世姻緣成於今世。

    當時她爸媽挺驚訝的,當地有幾個有錢人家的公子也對張媽有意思,不過最終,總歸是依了自己的女兒,讓女兒遠嫁了。

    每一次見張媽,她總說老公對她特別好,尤其是說她在家,從來沒有讓她做過家務,更沒有讓她做過飯,隻是現在小孩上學,以後娶老婆也要花錢,她自己想出來做點什補貼家用,於是就想起了自己家傳的手藝。

    是不是真的,我不是很在意,她老公或許對她很好,就像她每次見我都要好好誇的那樣,或許是假的呢,不過那又如何,人在痛苦的時候總歸要找一些原因過來,或者對自己,對身邊的人說些什,好讓自己好過一點,不然這生活的不如意該怎過得去呢?

    走過張媽的餅攤,我看到了她。

    她坐在二樓朱紅色的欄杆上,頭倚在朱紅色的柱子上,淺色的絲衣,一個簡單的發髻,發絲如同柳條一般垂在雙鬢,我想,最美的是她的眼睛,大大的圓圓的,就好像天空中的那一輪皎白色玉盤,眉毛應該是修過的,一字眉確實最適合她的鵝蛋臉。

    她應該發現了我,對我笑了笑,一笑,眼睛就眯成了一條小縫。

    我一直感覺自己生活在一潭安靜的湖水,當我向上望去的時候,是那天的天氣,有時候灰灰的,大概是個陰天,有時候模模糊糊的,該是下起了雨。我最喜歡的天氣是晴天,陽光透過水麵,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如果你問我今天是什天氣,我不知道,也並不在意,隻看到一根紅色的繩子緩緩的降臨到了我的眼前,於是我抓住了它,一股無形的力量將我抽離出了水麵。第一次,我用我自己的眼睛看到了陽光,看來,今天是一個晴天,也是第一次,我看到了陸地上的景色,五光十色,美不勝收,再回頭看看依然平靜的湖水,我想,我不會再回去了,我也回不去了。

    夜晚是美妙的,她的琴彈的很好,雖然我並不懂得音律,但是聽著聽著,仿佛看見一朵空穀中的幽幽蘭花,獨自在有清泉的山澗靜靜開放,潔白的花朵中,暗暗的散出清冽的香。我們聊了很久很久,聊過去,聊現在,就像兩個久別的朋友相逢,總是有說不完的話。可又有些無奈的是,如果說戀愛是一場爭奪對方好感度的勝負遊戲,我想我從一開始就會是那個輸家。

    有時候我覺得自己並不是一個討喜的人,尤其是在毀壞氣氛的技巧上,我似乎極有天賦。其實我考慮過這個問題,我想自己內心終歸是個愛惡作劇的小男孩,小男孩的心性,便是要在捉弄別人的過程獲取快樂。隻是要活在這世間,總歸要學習一點仁義禮智信的偽道學,裝模作樣的像一個正人君子,就好比之前鳳凰幾次現世的時候,大家總愛談論,說著鳳凰現世,天下太平,未來可期,仿佛之前武帝時候的窮兵黷武從未發生過一樣。有時候我會忍不住說上幾句,一隻鳥從山飛出來天下就要太平了?要是這樣,我就養個十幾窩,每到天下不太平的時候,我就放幾隻出來給大家玩玩。

    這種話聽起來就很讓人討厭,大家聊的開開心心的,也許事實真的如你所說,但天穹之下,就你知道啊,就你懂?

    其實我有個酒館的朋友聊了一個小道消息,說是這鳳凰之所以會被發現,是因為這鳥出來找吃的,被這山的錢獵戶做的陷阱給網住了。這獵戶也不知道這玩意兒怎這大,還一身金毛,就去找道觀的道士問。這獵戶動了個心眼,說是在山好像看到一隻鳥,長什什樣子,留下幾羽金色的毛,問道士這是什東西。道士說這是鳳凰,有神性的,於是他回去就把這鳳凰給煮了。我也不知道他為什要吃了,大概覺得吃了有神性的東西自己也會離神明更近一點吧。吃完了,獵戶覺得口感也不怎好,有點柴,感覺比自己養的老母雞還差一點。不過沒想到,第二天,官府的人就找上門了。

    原來道觀的道士把這事告訴了道長,道長轉頭一想,這世間的事情真是難以預料,自己剛想把道觀修繕擴建一番,金仙便把下金蛋的鳳凰送上門來了,於是連夜聯係上了侯國長,說是鳳凰降世,天降祥瑞,護佑我大漢朝千秋萬世。侯國長一聽也高興,泰山這大,偏偏這塊肉就掉到他嘴,第二天就派了自己的心腹帶著人去找獵戶了。

    快馬加鞭,心腹大人第二天下午就到了獵戶家,仔仔細細盤問了一番,又讓獵戶把剩下的羽毛交給了他,連夜趕回侯國府,侯國長再一次快馬加鞭,第三天一大早親自把這東西呈了上去,就這樣,一路呈到了皇帝那,這一年,皇帝大赦天下。我想,那些牢獄被釋放的犯人們,怎也想不到自己的那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命運竟然被一隻鳥給影響了。

    所以當他們聊起鳳凰現世,天下大治的時候,我總要想起那天在酒館和錢老板的那次聊天,我倆喝了不少,聊的也很投緣,於是越聊越深。錢老板說自己是錢獵戶的親戚所以知道這多,我問他,這種話說出來不拍被官府捉了去砍頭嗎?他笑了笑,說自己有神明護體,不會碰上這種禍事的,而且也信任我這個小兄弟,說我不是那種人,我有點驚訝,不過也笑了笑,說,你還真沒說錯。

    我好像也並不是一個很懂得表達自己的人,總是要等待別人去發現,如果對方發現不了,我也就不再解釋。錢老板和李小花大概知道我的小孩心性,不怎會往心去,尤其是這個李小花,實在是個奇女子,大部分女孩子隻會被我嗆的不行,隻有她,被我嗆了還咯咯咯的在那傻笑,仿佛真的說了一個有趣的笑話一樣,看到她這樣子,反而是我有點手足無措了,我決定不再嗆她,好好和她說話。

    我們約定兩天之後見麵,去逛街看戲法。

    三

    今天晚上我當值,大晚上的,老爺又來庭院散步了,又問起我最近有沒有在酒館遇到什趣事。

    我覺的西城的酒館是個極有意思的地方,在這我可以看到各種各樣的人。在朝廷當官的,一看衣服就知道是有錢人的,穿梭於危險行商路上的商人們談論著西域的事情,還有神神秘秘的戴著麵紗的男男女女,他們把麵紗撩起來喝酒,又用長長的袖子擋住臉,還有就是一臉殺氣的江湖人士,三三兩兩的市井小民等等,我常去。

    這事情當然逃不過侯府八卦中心王婆的眼睛,其實王婆知道了全府也就知道了,每次隻要見到我,這老女人總歸要說點話來打趣,比如小草又去買醉了?是傷了幾個姑娘的心還是被幾個姑娘傷了心啊?又比如,喲,小草又去買酒喝了?喝這多不怕攢不夠錢買房啊?她一說完,跟在後麵的幾朵小花也就樂的笑起來,我想著,這幾個年輕的女工以後也會變得像王婆一樣嗎?嬌嫩的花瓣上平添起來道道溝壑,麵的水分理所應當的重新交還給了雨露,眼神也要變得渾濁不堪,枝條更是要變得粗壯而肥碩,兩手插在腰間,笑眯眯的說著讓眼前的青年雄性並不覺得開心的話?

    老爺今天似乎並不開心,不太像平常的他,平時他總是笑的問東問西,說起話來總不著邊際,不太像一個權臣,反而像個門外下棋的老爺爺,沒事總愛叫自家的小孫子過來給他揉揉肩,捶捶腿什的,炫耀自己的乖孫。

    老爺,今天我確實遇到個奇人,兩個人拚桌聊了起來,聊著聊著他發現我是霍府的人,於是向我打聽起您的近況,我自然不會說些什,他卻自顧自的說起些奇怪的事情。他說您現在日子應該很不好過,原因是皇帝對您太好了,最近又給了超越規格的賞賜,這讓您從心底感到擔心,隻能在您還在的時候盡量為家做點事情。他還說這一切您明明白白的看在眼,卻無計可施,隻得變本加厲的辛苦工作,好讓皇帝不忍心對您的後代們趕盡殺絕。

    “嗯。”

    他會像之前那樣,將皇帝廢掉嗎?如果要廢掉,那應該用什樣的理由呢,現在在位的這一位可沒那簡單。清風明月的晚上,涼風習習,我隻覺老爺的眼神猶如一灘深不見底的幽暗泥潭,無數的欲望在泥潭翻滾著,將月光統統吞噬,不留下一絲光亮。

    有時候,越是單純的動機越是難以撼動,就好比我喜愛惡作劇一般,單純是因為可以從中獲得發自內心的快樂,所以才樂此不疲,又好比或許不想被人看不起,所以殫精竭慮的籌謀,蟄伏,一點一點往上爬,隻是想爭一口氣,也或許最開始隻是希望家族以後能越來越好,卻不成想月滿則虧,從前踩在腳下的白骨階梯,到了晚年就過來尋起因果來。

    “我可能沒多少時日了,你老家那邊我打好招呼了,過幾年你就回去吧,不回去也行,別留在霍家了。”

    第二天,陽光明媚,溫和的金黃色光線筆直穿過木窗印在灰色的牆壁上,窗外墨綠色的枝條茁壯的成長著,他們順著陽光,不斷的向上,向上,一片生機盎然的樣子。隻是我想起昨晚的對話,心情有些沉重,似乎真切的觸摸到了一種叫做“命”的實物,這東西如同那條紅色的線,把一個又一個本不相關的人串聯起來,又用奇怪的巧合從中作梗,形成無盡的業障,恩恩怨怨,五光十色就從這張網麵現世了。

    四

    哈!

    穿上西城裁縫鋪張裁縫為我做的新衣,綁一個最近長安很流行的發髻,戴上爸媽給我的玉佩,今天要去和李小花約會。

    按照道理來說,男子見到自己心動的女子,多多少少會緊張,緊張的過了的,甚至見麵說話都要吞吞吐吐,和本來的自己完全不同。這很好理解,因為女子上了自己的心,對方便成為一個重要的人,想要讓她開心,快樂,仿佛看到她的笑容就是對自己最大的獎賞。很多人在愛情為了讓對方開心,不惜把自己變成一方笑料去刺激對方笑容的味蕾。我覺得這很正常,掩蓋在這行為之下的是一分害怕,害怕自己做錯了什而讓對方厭惡自己,遠離自己,有些患得患失的味道在麵。不過這也該是愛情,情侶相處的可愛之處了,如果這世界上有個人如此的對你,而你對她(他)也有幾分好感,就不要吝嗇你的笑容,溫暖的回應對方,讓對方在這段關係有一些安全感,這樣也能算是不辜負那個人的喜歡,又如果並沒有好感,就決絕的否決掉一切,別讓對方心存幻想。

    去見李小花的這件事情並不讓我覺得緊張,反而十分坦然,心情是沉靜而甜蜜的,這是一種神奇的體驗,仿佛我們理所應當的要結合為一體。

    對於愛情,我隻有一點痛苦的記憶,當初要來長安,那個女子大概覺得我在老家已經可以過的不錯,全然不理解為什我要離開,覺得我沒有留下來是不愛她的表現,更加不覺得我能在長安混出什樣子出來。對於我自己,大概那時候的我太過於自信了,我以為她一定會跟我走,她隻是一時的不理解,最終她應該還是會過來找我,不過她沒有,她沒有。

    五

    自見了她,我終於在這充斥著灰色的時間看到了其他顏色。原來真的會有一個人在默默等待自己,這種感覺真的好極了。我感覺找到了家,感覺到了各色的事物原來是有他們自己的味道的,有甜的,有鹹的,也有苦的,但更多的時候是很多種味道混雜在一起。

    我想我會沉浸在這美妙很長一段時間,具體是多長我也不知道,當然越長越好了。一點點的,我感到身邊纏繞的氣息多了一絲粉紅色,在灰色與藍色之間,這抹粉色好似一條神奇的絲帶,漸漸的,灰色和藍色不再往更深處走,反而顯出一片淡淡亮色來。真好啊,我無比希望這一刻能永遠下去,就讓宇宙停留在這一刻吧,不要再繼續了。

    客觀上,我完全同意這份感情或許會因為各種奇奇怪怪的理由而終結,但我不願意去麵對這種可能。確實,愛情使人愚蠢,使人盲目,使人失去理智,可惜我一想到這個人要離我而去,我便感到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撕扯自己的心髒,這種從想象麵傳導出的真實疼痛讓我感到驚訝,疼痛讓心髒隱隱有一種停止跳動的傾向,隨之而來的,呼吸似乎也開始不暢快起來,氣息一點一點開始裂開,生命好像就要停止一般。

    有緣的正在看這些句子的你,你是否也曾體驗過這種強烈的感情?現在的我點燃了燭火,在無邊靜默的黑色夜,無言的寫下這一切,我想這是我,作為一顆塵埃,最值得記錄的事情了。

    六

    如果說宇宙和時間猶如一塊無邊的土地,毫無限製的向四麵八方延伸出去,那西城的酒館就是這片土地上一處毫不起眼的密林,其中尤以醉香樓,自醉樓,紫雲閣規模最大,來往的人最多,最雜,還有一些不知名的小酒館,隱藏在幽深的小巷子。當你在密林越走越深,越會發現似乎周遭的植物也漸漸開始活過來,隻有內心能感受到,來自某幾個方向向你投來注視的目光,可當你順著望過去的時候卻是空無一物,隻留下一點詭異和恐怖悄悄蔓延開去。這片森林似乎張開了血盆大口,等待你自己送上門去,被他們生吞活剝。

    如果說一開始隻是被馮管家機緣巧合帶去了紫雲閣,又認識了紫雲閣的掌櫃,到後來才明白,這是信息的集散地。就好像西市賣的水果一樣,來自漢朝各個角落的海量信息在這一方小小的樓閣匯聚,然後又如雲如霧一般消散,仿佛從沒有存在過。隨後或許原路折返,或許去往另一個深牆大院,猶如一股無形的力量,攪動著朝堂鄉野,無形之間影響著無數人的命運。

    前天,皇後死了,酒館所有人都在議論著皇後的死因,昨天,依舊如此。皇後身體是有點問題,但不至於生完孩子就突然去世了,宮的人從昨天開始已經在調查相關的所有太醫和女醫了,一個一個的拷打,他們的手段我是知道的,沒有人可以藏得住秘密,真相大概很快就會出現。

    今晚,我當值。

    秋意已深,殘破的月光發出清冷的銀色,如一把冷冽的長劍,無所遮擋的刺入瞳孔,讓人難以直視。老爺過來了,他似乎比上個月肉眼可見的更蒼老了一點,照例,他問起來酒館的事情。

    “大家的意見是比較統一的,皇後隻有極小可能是因為生病而死,如果是人為,太醫和醫女們必定脫不了幹係,反過來,如果有任何人阻撓對太醫和醫女的調查,或者某幾個太醫和醫女以任何形式死亡,那便坐實了謀殺,而這個事件的最大受益者必然就是凶手了,我們隻要知道是誰阻撓調查,又或者是等待下一個皇後出現,她背後的人就是真正的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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