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理性與感性都無法裁決時，便將權利交給冷冰冰的程序。這是不是最好的辦法，天界忒彌絲不知道，她唯一可確信的是自己隻能使用這種辦法了，她無法再次忍受一場悲劇，尤其是悲劇的選項其實都源自於自己的軟弱。她會想其實自己早就辜負了母親大人的期望，但辜負總比背叛要好，有些人天生就不適合承擔太過沉重的責任，那不是因為他們缺乏相應的品質，而是因為他們從來沒有把自己放在正確的位置上。

    雖然，並不是位置正確，就一定不會做出錯誤的選擇。

    事關情感的一切都太複雜，天界忒彌絲放棄了自己本應抓住的那根救命稻草，似乎這樣就能讓自己沉入最深的海底，從此置身事外。然而某些人能看穿她的放棄其實是基於猶豫，因為如果一個人做出決定的時候完全遵從了本心，那她的眼神又豈會如此畏縮且閃躲呢？

    “你的意思是，”天蒂斯眯起眼睛，意味深長地問道：“金蘋果，誰都無法得到，是嗎，天界忒彌絲？”

    銀發女孩回避了她的注視，故作鎮靜：“這是基於程序裁定、受中樞係統權限認可的判斷。其一，雙方都沒有正當合適的理由；其二，現在尚未到女神冕下預定金蘋果發揮作用的那個時刻；其三，女神冕下並未授予任何人啟動金蘋果的權限，我隻是知情者，而非許可者。”

    三個理由都合情合理，讓人挑不出毛病，如果她能夠看著自己的眼睛說這段話，天蒂斯或許會選擇相信，可人最難欺騙的往往是自己。

    “既然你覺得這是正確的，那，我沒有異議。”天蒂斯停頓了一下，又說道：“還有，我剛才說你也改變了許多，可有一點似乎沒變過，那就是你依然很不會說謊，天界忒彌絲。”

    這句話是純粹的感慨嗎？還是某種暗示呢？天界忒彌絲的眼中不禁閃過一絲落寞，但很快便恢複了正常，她扭頭看向來訪者一行，主要是看著愛麗絲，問道：“對於此決定，你們有任何異議嗎？”

    “我、我有異議！”梅蒂恩終於找到一個機會插嘴，焦急地說道：“為什、為什不把金蘋果給我們呢？魔女結社的做法是錯誤的，她們一直在傷害無辜的人，製造戰爭和災難，女神冕下一定不願意看到這種事情發生，所以我們必須阻止她們！”

    可是這樣的理由對於天界忒彌絲來說是不成立的，因為她所著眼的並非善惡，是令這個宇宙得以存在的某種更為基礎的力量。所以銀發女孩隻是淡淡地看了梅蒂恩一眼，說道：“這是缺乏因果性和必要性的考慮，不會納入中樞係統的裁定範圍。”

    “不、不是這樣的……”

    梅蒂恩看起來還想爭取，但是被兄長阻止了。林格一手將妹妹攔在身後，迎上了天界忒彌絲的目光，一字一句地問道：“你的意思是，金蘋果，誰都無法得到，是嗎，天界忒彌絲？”

    女孩微微一怔，因為這個年輕人的問題與剛才天蒂斯的問題一模一樣，可它們明顯側重點不同。天蒂斯更在乎自己的態度，而他似乎更在乎金蘋果本身？難道說他已經發現了什？可人的預感又豈會敏感到這種程度，所以天界忒彌絲隻當是自己的錯覺，輕輕嗯了一聲，作為回答。

    “那，我也沒有異議。”

    林格道：“不過，我的態度恐怕算不得什，真正決定這件事的人，她們尚無法做出決定，你一定得現在就問出個答案嗎，天界忒彌絲？”

    銀發女孩看向愛麗絲，但這位名為幻想王權的少女此刻仍在怔神中，仿佛完全分不清現實世界與心靈世界的區別，因此對於這般注視無甚反應。天界忒彌絲的嘴角忍不住抿出一個失落的弧度，扭頭看向其他人：思索的聖夏莉雅，嚴肅的希諾，有點悲傷的奧薇拉，把自己包裹在羽毛中不安地左右張望的依耶塔，沉默的蕾蒂西亞，總是笑眯眯讓人看不透內心想法的蘿樂娜，還有一臉冷漠仿佛對什事都不在乎的格洛麗亞……

    隻覺得她們果然還是和記憶中那些人很相似，宛如舊日幻影般，時隱時現。

    可終究有些東西是不同的。

    “確實像笨蛋林格說的那樣。”到頭來第一個開口的人，竟然是一直都在沉默的蕾蒂西亞。她雙手抱胸，神色看上去有些陰沉：“我們這些少女王權都失去了……記憶，對過去的事情，又不是你們放一些檔案記錄就可以代入的。就算要回答，至少也給我們一些思考的時間吧？”

    提到失去記憶這一點時，她的表情頗有些不自然，因為若論失憶的話，在場眾人中沒有誰比她失去的記憶更多了。雖然後來在白夜的幫助下，勉強能記住一些人和事了，今日卻硬生生被塞了一大堆關於自己前世的記憶，如果有選擇的話，她倒寧願不要記起來比較好。

    失去記憶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可對過去記得太清楚，似乎也並不美好。

    “沒關係。”

    天界忒彌絲平靜道：“在你們想到自己的答案之前，我不會做任何催促，那並不在我的職責範圍之內。如果想留在天之聖堂也無所謂，畢竟——”

    畢竟，這原本就是你們的家啊。

    女孩想這說，可失憶的人仍能保留對家的眷戀嗎？是否有些遊子在外流浪了太久，反而會連故鄉的模樣都忘記了？何況她們經曆過塵世的種種繁榮以後，便會意識到，所謂的家鄉，也不過是一座荒蕪的城市廢墟而已。戰爭使這留下了太多傷心的痕跡，背叛又一度甚囂塵上，如果失去了母親大人的庇佑，誰來為這個家保留一份溫暖的情感呢？

    她默默地閉上了嘴巴，沒有將那句話說出口。

    天蒂斯對此更是抱著無所謂的態度，因為實際上，她恐怕更希望這些少女王權能永遠待在這座天之聖堂，直到那個偉大的計劃實現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