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恍惚惚之間，曾玉春感覺有條人影慢步走向自己。是宋老頭？還是那個綠皮膚的殺手？

    緊張不安令他血脈賁張，拚盡全力睜開雙眼，卻發覺眼眸像糊了一層雪白的霧霜，又像腦袋罩了個白色透明袋，望不清周圍路。活見鬼了，這又是遺跡搞的名堂嗎。

    誒等等，剛才的那條人影呢。曾玉春憑著感覺慢騰騰地挪步移動著，突然，一絲奇異的綠色反光射進眼簾。幾乎同時，久違的感覺砰然撞破他的心門。

    翡翠胸針？曾經他送給趙曉茹的胸針？！

    探路的步伐瞬間變成箭步。幾乎是憑著意念爆發的潛能，他劈手拽住了又開始遠離自己而去的倩影。

    趙曉……

    “茹”字尚未出口，迷霧莫名消散而煥然一新的眼前景象，怔得他剛做出嘴形就把後半口氣堵在喉嚨，又打了個滾，發出另外三個音——

    柳藝馨？！

    單純以美貌而論，趙曉茹與柳藝馨確實不在同一個頻道上，勉強算得閱女無數的曾玉春當然不會搞錯。可這怎可能呢，趙曉茹的翡翠胸針居然掛在她的衣襟位置！

    “你怎來了？”曾玉春愣了愣，才記起最重要的問題。

    “當然是救你啊！”柳藝馨反手揪住他的手臂，“還不快跟我走。”

    “可、可是……”總覺得哪不對。

    “少廢話！”柳藝馨拽起他拔腿就跑。這美女的手勁真大，曾玉春頭一回被異性拉扯得反倒有點不好意思，但心卻驀地生出些許期待，盡管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

    然而這種奇怪的感覺沒持續多久，他腳下便仿佛踢中塊石頭，一個趔趄，胳膊上的觸感頓時消失，在前方領路的柳藝馨也無影無蹤了。

    喂，柳藝馨——悵然若失的他失聲大喊，卻發覺自己的喉嚨塞了團棉花似的有氣無力，那聲音連自己都鄙視自己。

    他再度奔跑起來，可節奏已徹底亂掉了，幾乎是漫無目的地狂奔。直到他看清前方突然再無道路，隻剩下對麵的陡崖和近在咫尺的深穀幽壑。

    曾玉春，醒醒……曾玉春，快用你的腦子想想……柳藝馨究竟去了哪……他的腦子中接連閃過好幾個念頭。起初他以為是下意識地自言自語，然而驚異的一幕出現了。當他覺察自己並未真正開口話時，山穀間卻陡然傳來經久不息的回音，而且恰恰是才上心頭的這幾句、越來越清晰：

    曾玉春，醒醒……曾玉春，快用你的腦子想想……柳藝馨究竟去了哪……

    腳下一空，忽然失去支點的他身體急劇下墜。強烈的失重感險些令他窒息。該死，我還不能就這？！

    曾玉春猛地手腳亂踢，卻感覺被很多人同時按住，有的還在搖晃自己的軀體、七嘴八舌著什。一口氣上來，他瞬息睜開雙眼，發現自己沒有掉落穀底，而正躺在一處寬敞的廳堂中央，四周圍著不少人——謝明、高正義、傅楊及秦楓，還有一些他不認識的麵孔。

    “我靠！謝謝地！你終於醒來了！”傅楊開心得活像個孩子，不忘調侃道，“感覺怎樣，沒失憶吧，還記得我是誰嗎？”

    “你就少幾句吧，讓他緩一緩先。”高正義阻住他繼續咋咋呼呼。

    “真是太好了。”謝明頭上明明還包紮著厚厚的紗帶，可看見複蘇的曾玉春，也自然而然麵露快慰之色，宛如自己傷勢痊愈了一般。

    曾玉春眼的他卻同空氣無異。視線繼續流轉，宋坤林居然也在此地。他手腳被捆著，在大廳的西北角昏迷不醒，某位年輕女性正從旁照看他。

    “曾玉春，柳藝馨去了哪，你看到她沒有？”耳畔響起似曾相識的話，曾玉春一愣，視線又轉回秦楓的臉。原來方才那不是懸崖回音，也不隻是夢境話語，而是真真切切的呼喊。

    秦楓卻以為他依舊魂遊外，急了，用雙臂抓住他的肩膀猛搖：“我跟你話呢，柳藝馨呢？！”

    曾玉春被他折騰得不自在，掙脫後回嗆一句：“我不知道！”頓了頓，“誰告訴我，我是怎回來的？柳藝馨又是怎回事？”

    “你和他都是憑空出現的，我們也不知道為什……”謝明目光剛掃了角落的宋坤林一眼，接著後半句話便被冷冷打斷：“我沒有問你。”

    曾玉春的語氣仿佛斷冰切雪，凍得周圍的人驀然一顫。反而是剛剛在照看宋老頭的年輕女子不樂意了。她急走幾步，瞪著他，抬高音量：“你怎話呢？！”

    “你是誰？”

    “我叫宋麗尹，謝明的女朋友。”

    宋？

    曾玉春立即明白了。他強忍著腎上腺素上湧的衝動，擠出揶揄的微笑：“哦，宋姐，你的男朋友把我扣在這，你的父親讓我當了半個月的活死人，如果換成是你，你會怎話？”

    孰料宋麗尹聽完後愈發激動、替愛侶鳴不平：“那你知不知道，他為了救你受了傷？你知不知道，你收到的那些紙條，都是他寫給你的？”

    曾玉春呆住。之前他不是沒有猜到過，卻出於對謝明的恨意，潛意識始終不肯接受這個猜測。如今宋麗尹把真相捅穿後，他心理上越是拒絕，反而越覺得別扭。

    謝明害了他，但也救過他。這種贖罪難免一時令人百感雜陳。

    而同樣尷尬的還有謝明自己。他別過臉去，似是無顏承認自己遲來又不完美的救贖，或者依舊無法逃脫對曾玉春的愧疚之心。

    “夠了！現在不是討論誰是誰非的時候。”秦楓斬釘截鐵地把這些複雜的恩怨暫時翻頁，“聽著，曾玉春，你現在得救了，但事情還沒有結束……”

    “是啊。藝馨為了救你，已經跑進那個洞口，到現在也沒有回來。”傅楊搶過他的話，眉關緊鎖，“還有老總，他也進去了。”

    曾玉春遺憾地搖頭：“我沒有親眼見到他們。”

    這是實話。從他與宋坤林沙漠跋涉時不慎中針昏迷後，就徹底喪失所有意識，他甚至還搞不清楚自己是怎返回現實世界的。然而從傅楊的話不難推斷，救了自己的不是柳藝馨，就是老總陳海東，別無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