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烏雲壓了半晌，悶雷滾了幾遭，芸豆似的雨點終還是落了下來。

    先是零星幾顆，將廣場灰白色的地磚洇出些深色圓點。

    下一瞬，雨點便爭先恐後地從天上傾瀉而出。

    嘩啦啦，嘩啦啦，澆得地磚一塵不染，水流漫淌。

    在乾清宮門口站班的太監，抬頭看雨幕外頭那昏暗的天，眉有憂色。

    他對小宦官吩咐：

    “去，把陛下往年用的那床紅綢緞麵的緙絲被找出來，給陛下添上。另外吩咐今夜值守的人，注意點兒窗戶，別讓陛下著了涼。”

    正說著，“嘩啦”一聲，殿旁一扇沒關嚴實的窗戶被風推開。

    帶著雨氣的冷風，灌進已燃了數根銀燭的殿內。

    燭火劇烈搖動。

    一個扁圓形的青瓷小水滴砸到鋪了地毯的地上，咕嚕嚕滾了幾圈。

    “真好，真好。”崇禎負手轉了幾圈，氣極反笑，“都是好樣的，聯起手來欺朕？好大的膽子，好大的膽子！”

    殿內侍立的宮人趕忙趴下去，噤若寒蟬。

    過了會兒，崇禎再轉回去，撿起桌上折堆的幾本，看著上頭文采斐然、新意層出的文章，冷笑。

    或許是前頭崇禎的幾番大動作，激起了眾多朝臣的逆反之心，所以此次崇禎募捐，比原曆史線上的更難。

    原曆史線上，所有朝臣好歹或多或少還捐了點兒。

    而這次，絕大部分折子上無論寫得多花團錦簇，正義凜然，總結起來隻有一句話——

    “臣自入朝以來，向來兢兢業業，從沒貪汙受賄，咱大明俸祿又僅夠糊口，所以皇帝你找臣要錢？沒有！”

    地上趴著的大太監瞅著他眼色，小心翼翼地看似開解，實則給朝臣們上眼藥道：“陛下，朝中大臣們或真是兩袖清風……”

    “放屁！”崇禎破天荒地罵了句髒話，“他們兩袖清風？清得就隻差把朕這乾清宮紫禁城給捋進兜裝回家去！”

    罵完，他心不免升起股悲愴。

    當皇帝當到他這份兒上，伸手向臣子討飯吃，還討不來，可真是千古第一人了。

    悲愴之後又是屈辱與悲憤。

    他負手踱步到窗邊，推開窗戶。

    頭頂的琉璃瓦被雨打著，發出沉悶且急促的響。

    外頭也風雨晦暗，從簷邊滑下的雨珠連成串兒，串成了瓢潑似的雨幕。

    萬千雨珠在廣場上跳躍，匯聚成小流，經廣場欄杆底部，那排排仰首張嘴的螭首噴湧而出，壯觀得好似千龍吐水。

    紫禁城內的絕大部分宮殿院子都種了火樹奇花。

    比如文華殿外栽了桃紅海棠、承乾宮外種了雪白梨樹，坤寧宮後院也移了棵嫩粉杏樹。

    隻他乾清宮，為著防衛安全著想，光禿禿一片大殿。

    平日還不覺著有什，單單此時，他愈加覺得過於寂寥了些。

    崇禎想著承乾宮外的滿院梨花，再過倆月，也該到了開花的時候。

    他又憶起自個兒的五皇子。

    五皇子為田貴妃所出，澄澈的眼，光溜溜的頭，平常愛戴一頂玄青縐紗爪拉帽。

    當他睜著那雙眼軟軟叫“父皇”時，再硬的心也會化作一灘春水。

    那是崇禎十三年，也差不多這般光景。

    當時財政同樣緊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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