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欲望和廉恥

      青鳥給予我的反魅惑護符對於這場魅惑之夢毫無作用。歸根結底，青鳥真正的長處是戰鬥，而非製作護符；而魅魔的長處則是魅惑，用護符對付她就是以己之短比人之長。或許這護符用來對付魅魔的普通魅惑是有用的吧，但眼下這場夢顯然是魅魔做好萬分準備鉚足全力的絕招，反魅惑護符頃刻間便在對抗化為了焦炭。

      不過，即使是化為了焦炭的護符，也足以使我意識到自己正處於夢境之中了。

      與此同時，我也明悟了魅魔的思路。恐怕她到現在都無法理解我對什異性感興趣，但她應該是這想的吧，無法理解也沒關係，就算她不理解，我自己終究是理解的。因此她編織了這處夢境，其中會呈現出來“我自己想看的東西”。她要讓我自己來魅惑自己，眼前這些肉體都是我記憶中的“它”。

      但她終究是弄錯了。

      真正能夠魅惑我的，反而是那連我都無法理解的東西。

      在與“它”經過的五年，我始終分不清“它”的真心，也分不清自己的真心。

      眼前這些肉體表現的都僅僅是我能夠分清的東西而已，尤其是當我意識到這是夢境之後，這些肉體看上去就更是虛有其表。麵裝著的根本就不是“它”，而是我這個人無可救藥的人性。

      我默默地閉上了雙眼，重新睜眼之時，那些肉體都消失不見了。而對麵則又多出了一道黑色的人影。就像是夢境的魔人一樣，他全身都是黑色的，就像是陰影從平麵化為了立體。

      “你又要從夢醒來了嗎？”他居然會說話，而且發出了與我相同的聲音。

      “如果我在這拖拖拉拉，中間人就要趁機殺死我了吧。”我說。

      他給予了否定的答案，“不會的。無論你在這場夢過去多久，對於外界都是一瞬間。”

      “你以為說這種話我會相信嗎？”我問，“是魅魔法術的化身？”

      “我就是你自己。你已經覺察到了吧，這場夢隻會出現你想要看到的東西。我之所以會出現，就是因為你自己不想要醒來。”他說，“同時，你也明白我說的話都是事實，這種性命攸關的事情你不可能覺察不出來。異空間的時間流逝取決於時間感覺，而這場夢則對於這種性質加以特化了。你或許還是會死於中間人之手，但在臨死前，你要在夢停留多久都是可以的。”

      他的聲音逐漸變得蠱惑，“你不是想要在與惡敵的戰鬥死去嗎？眼下的局麵恰到好處。魔人李多的故事早已在這場暴雨結束了，即使續寫下去也無非是狗尾續貂，不妨永遠地停留在這最後一頁，享受到自己厭倦為止再合上。”

      “那樣的話，外麵的兩人也會死。”我說。

      “同時，你會變得再也無法追回那隻手……這才是你真實而又自私的想法吧？”他說，“追回那種東西又有什用呢，死去的東西又不會因此而複活。即使能夠複活，你也不想回到過去的自己吧。不如留在這，既可以滿足自己的所有欲望，又不會傷害到任何人。”

      “你其實非常後悔，為什自己沒有聽從青鳥的話語，為什要從那場夢境醒來……如果繼續做個一無所知的大學生李多該有多好。你明明能在夢境成為獵魔人，抗擊那些罪無可赦的壞人和怪物，最後在鮮花和掌聲中成為你夢寐以求的英雄。當你死去的一刻，你是滿足的，因為你沒有做過任何有愧於自己內心的事情。”他繼續說，“但是現在又如何呢？身家清白的大學生李多變成了劣跡斑斑的魔人李多，還把自己弄得灰頭土臉。什罪孽深重無顏再活，什自己沒有受到洗腦全部是自願？已經受夠了，不想再折磨自己了。殺人的事情全部是被催眠被洗腦才幹出來的，那些受害者也統統牙齒打碎往肚子咽就好了，都別來找我。連**都無罪釋放我了，那我肯定是沒有錯的。”

      他用沒有五官的麵部“凝視”著我，“——這些都是你的真實想法，不是嗎？”

      “是的，這些都是我的真實想法。”我毫不猶豫地承認了，接著說，“但是，如果說這些想法都是真實的，那意識到這些想法的卑鄙、並且深以為恥的想法，就是虛假的東西嗎？難道隻有心的欲望才是我自己的東西，心的廉恥就不是我自己的東西了嗎？絕非如此。既然你是我自己，你就無法否認我的這些話。”

      “但是你不覺得這樣活得很累嗎？”他問，“與其如此糾葛，還不如留在夢來得輕鬆。”

      就如他所說，接受這種夢境的話一定會很輕鬆。但是我的人生絕對沒有輕浮到要依賴這種東西。如果永遠無法分清自己的糾葛，那分不清也可以。那同樣也是對於我的懲罰。

      況且，如果要貪戀於這些虛有其表之物，那我早已選擇沉溺於塞壬的夢境。

      而之所以沒有沉溺，是因為我早已被更加巨大的夢境所虜獲。那場孤獨地走失在深夜的山林，在銀色月光的凝視下，與似人非人之物如癡如狂地交歡的怪誕之夢。

      然而，無論是青鳥挽留我的夢境，還是塞壬的夢境，亦或是“它”的夢境，到頭來都隻有一種結果。

      雖然在腦海轉過了千言萬語，但最終，我隻說了一句話，“夢是會醒的。”

      聞言，魔人沉默了下，旋即微笑，“——你不也是能夠明白的嗎？”

      “難道你是……”我還沒來得及說完，便看到他倏然召喚出了黑影巨斧，向我突進劈砍過來。

      我連忙以塞壬之刃格擋，就在格擋住這一擊的瞬間，眼前的世界破碎了。從建築廢墟和暴雨，回到了之前的異空間，而眼前的魔人則變成了中間人，攻擊我的武器也從黑影巨斧變化為了骨頭長刀。

      我從夢境醒過來了。

      之前的一切都是發生在我意識內部的自問自答，“魔人”也無非是我心中的另外一段思考而已。但是，我依然願意相信，自己是被某個人讚同，並且被其在身後輕輕地推了一把。

      “怎回事，為什他會動？你不是把他魅惑住了嗎！”中間人一邊大喊，一邊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