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之後一連幾日，沈渢在王誌、馬林二人的幫助下，搜集了尤翰庸的這些年的罪證，整理成冊，足足有一十九樁命案和不計其數的小案，皆是其為非作歹的證據。

    “你不覺得奇怪嗎？這尤翰庸再為非作歹，這些也不大可能都是他做的啊。”鍾翻看著那些罪狀，指了指其中一處，“就像這，他難道上午去平安茶館喝茶賒賬鬥毆，下午便又去隔壁戲院打人了？”

    “若是這沒什，那還有更離譜的。”鍾又翻了翻卷宗，指出一出，“這個，去青樓鬧事和去酒館才間隔了不到一個時辰……”

    鍾頓了頓，發覺沈渢一直沒有回應自己，抬眼看向了沈渢。

    沈渢在深思著什，許久才發覺鍾在看自己。

    “你怎了？”鍾問道。

    “你明日便收拾東西回泰明陪爹娘和湛兒住幾天，我怕這件事牽連到你。”沈渢沉聲道。

    “若不動尤府，覃臨百姓便永無出頭之日。我這個縣尉也名存實亡。所以我既然決定要做，便要一做到底。”沈渢握住鍾的手。

    “我特地抓住尤主君與尤翰康不在的時候動手，但不日他們便回來了，屆時是何局麵我尚且難說，更會顧不上你。”

    鍾明白沈渢的顧慮，咬著唇搖了搖頭：“我不走。”

    沈渢微微詫異道：“為何？”

    “你以誠待我，我豈有丟下你的道理？”鍾揚了揚手中的卷宗，“更何況你這幾日奔波勞碌，有時候顧不上的地方，我也可以幫你看著。”

    鍾反牽住沈渢的手：“我不可能一味受你保護，我也可以幫你的。”

    沈渢愣了愣：“多謝。”

    二

    下午，沈渢又帶著江流隨馬林出了門。

    鍾整理好了一眾卷宗，剛想歇口氣。

    常歡匆匆進了門，欲言又止道：“尤府三公子要見姑娘。”

    鍾拿著茶盞的手微微一顫：“他來做什，我不見他。”

    “說有要事，事關姑爺的要事。”常歡補充道。

    才過春節，天氣仍然寒冷，天色灰蒙蒙，加伴著空中落下細細的雪。

    宅子後門外，尤翰庭一身玄衣，舉著傘，顯得格外陰沉。

    鍾靠在自家後門框上，有些不耐煩道：“有什事關我家大人的要事？”

    尤翰庭轉過身，見鍾氣色上好，衣著內斂得宜，有些陰鬱道：“我爹和我大哥這兩日要回覃臨了，他們是不會放過沈渢的。你立刻收拾東西離開，否則定殃及到你。”

    “還有別的話嗎？”鍾挑了挑眉，見尤翰庭沒有說話，冷笑一聲，“我的家事，便不勞尤大人操心了。就算我家大人有事，我也會陪著他。像你們尤家這樣在覃臨作威作福喪盡天良的人家，就該下地獄。”

    “當今世家大族，誰人手沒沾過血？你真的以為所謂清正名流就真的廉光無私嗎？”

    “那你呢？尤大人，你是不是也拿著武定城百姓的血汗來暖自家的威風呢？”鍾反問道，“不是所有人都會像你一樣，靠著巴結取悅縣令，討好大戶，輕視欺壓貧農上位。”

    “也不是所有人都會覺得‘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是對的。”鍾不情不願行了禮，轉身進門，吩咐手下小廝關好後門，隻留下尤翰庭在寒風中蕭瑟的身影。

    “你忘了之前在我麵前的樣子了嗎？那般謙恭卑順，還是說如今這副模樣的你才是真的你？”尤翰庸自言自語道。

    尤翰庸身邊的小廝困台上前為其裹了裹件鬥篷：“大人，咱們還是回去吧。橫豎鍾二姑娘是不會回頭了，大人何苦從武定趕過來。”

    尤翰庸落寞轉身，嗤笑出來：“她算什！我來勸她隻是可憐她，她的死活與我何幹！”

    “大人說得對，大人還是早點回去吧，要不然讓大娘子發現了，會不高興的。”

    “那個潑婦。真當我會受她父女二人的牽製一輩子嗎？”尤翰庸聲音低沉。

    “我們走。”

    三

    臨至黃昏，沈渢也沒有回來，之前就算沈渢不回來，也會派江流回來報一聲。

    再加上尤翰庸的話，鍾的心懸了起來。

    “姑娘，吃盞茶吧。”常歡端上了茶，安慰鍾道。

    鍾拉住了常歡的手，聽到有人進門，本以為是沈渢，卻聽見江流的聲音。

    “大娘子，大人說，今日不回來用晚膳了。”江流行禮道，“尤府並縣令請了大人在萬香樓用晚膳。”

    “是尤府主君回來了？”鍾試探問道。

    “尤府主君在路上，尤大公子先快馬趕了回來，要與大人商量二公子的事。”

    江流答完，又上前進了一步，低聲說道：“大人說，讓大娘子先收拾好東西，以備萬全。”

    鍾大驚，許久才稍稍穩了心：“知道了，我之前陪嫁有一套金絲軟甲，你速拿去，就說是給他帶的換洗衣物，讓他更衣的時候換上。你務必要小心伺候。”

    直至人定，沈渢也沒有回來。鍾的右眼皮狂跳不止，她終於坐不住了，起身裹上了一件鬥篷：“讓人套車，去萬香樓。”

    “姑娘要去萬香樓接姑爺？”常歡知道事情的嚴重，連忙拉住鍾，“就算姑娘顧著姑爺，不能不顧自己的安危。姑娘去了那又能做什呢？常歡不能讓姑娘去。”

    鍾明白常歡擔心自己，轉身摸了摸常歡的臉：“你家姑爺是縣尉，我也算官眷，他們不會的。”

    常歡又想說什，被鍾威脅再反對就把她捆在家，這才不情不願跟著鍾去了萬香樓。

    萬香樓外，尤府與秦府的馬車停在一旁，鍾下了馬車後一眼瞧去，秦府是一駕馬車，尤府卻是兩駕。

    其中一駕略微小巧一些，還圍著粉色的帷幔簾子，鍾竟覺得有些眼熟。

    若是尤府主人帶了夫人來，那應該夫婦共乘一駕，如此鍾不由揪起了心，上前問過店小二才知，三位進去不久，尤府便送了四姑娘來。

    鍾一愣，抬腿便進了門：“他們在哪個房間？”

    小二見來者不善，支支吾吾不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