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
平日本就冷清的府邸此刻白燭長燃,紙錢燃燒的火光映著謝母滿是淚水的臉,蒼白憔悴。
謝延舟將以換了身新衣裳的謝冰妍放在棺內,又將她從將軍府帶出來的虎頭鞋和長命鎖放在她頭兩側。
從大理寺趕來的謝父紅著眼站在一旁,滿臉哀傷,連歎氣聲都虛弱無力。
慕丞相將一支玉花簪輕輕插入謝冰妍發間:“這是爹送給你娘的,瑤瑤要記得告訴你娘,爹一直都惦記著她。”
說著說著,他已然泣不成聲。
青年喪妻,好不容易找到失散多年的女兒,如今卻又是白發人送黑發人。他實在不明白,為何老天爺要這般對待他們一家……
這時,守門小廝急匆匆地跑了來:“丞相,蕭將軍在門外求見。”
聞言,慕丞相愣了愣,立刻冷下了臉:“不見,讓他請回吧。”
小廝應了話,飛快地跑回府門外。
“將軍,我們丞相傷心過度,無心見客。您還是請回吧。”
聽了小廝的話,蕭墨炎心沉了又沉。
隱約間,他可以聞到燃香的味道,本就幹澀的喉嚨,因這種氣味而多了分刺痛。
他緊了緊拳頭,一言不發地轉過了身。
小廝以為蕭墨炎要走,正想鬆口氣,卻見他站定在雪地,眼神空洞而直楞地看著府內。
見此,幾個小廝互看幾眼,心中一陣唏噓。
但慕丞相已經說了不見,他們也沒有再去回話。
細雪一點點飄下,落了蕭墨炎滿頭。
一個小廝看不下去,撐著傘走了過去勸道:“將軍,您回去吧,明日一早小姐出殯,丞相是不會見您的。”
聽見“出殯”兩字,蕭墨炎僵白的臉一怔。
混沌的腦子有個聲音不斷在說——再不去見她,可能要以後就再也見不到了!
冰妍,我的冰妍啊!
蕭墨炎突然猛地闖入了府中,小廝們猝不及防,待反應過來趕忙追過去時,蕭墨炎人早已衝進了正廳。
正默默陪伴著謝冰妍最後時間的謝父謝母、謝延舟和慕丞相見他來了,皆是一驚。
又是那口黑棺,沉重得讓蕭墨炎再也抬不起腿。
滿堂白綢,盆中被風卷起的紙錢灰燼四散飄零,在一片燈火下更顯淒涼。
“冰妍……”
蕭墨炎輕喚一聲,似是怕驚醒棺內沉睡的人。
他正要上前,謝延舟卻攔住了他:“你要幹什?”
慍怒的聲音讓蕭墨炎意識清醒了些,他掃了眼他人,平靜回答:“我來帶我妻回家。”
聞言,謝延舟再也不遮掩自己的憤恨,他咬牙切齒,眼似要迸出火來:“這就是冰妍的家!”
“冰妍既然已入了蕭家的門,生是我的妻,死了亦是我蕭墨炎的人!”蕭墨炎沙啞的聲音回蕩在廳堂。
謝延舟攥緊了拳,恨不得用心的怒火將眼前的人焚燒得一幹二淨!
二人劍拔弩張時,慕丞相沉聲開口道:“蕭將軍,莫要擾了冰妍最後的清靜。”
一句話像是冰水迎頭澆在了蕭墨炎身上,他的身子無力地顫了顫,一步步朝棺材走去。
謝延舟正想阻住,卻被慕丞相攔住:“讓他看吧,隻有看得越仔細,才明白自己對冰妍究竟有多少虧欠。”
蕭墨炎站在棺旁,視線落在棺內麵容安詳的人臉上。
他握的拳緊了又鬆,竟然無措的像個迷路的孩子。
好半晌,他也說不出一句話,隻是眼中多了層落不下去的淚水。
幾人看著蕭墨炎,心緒複雜卻一言不發。
元宵過後的四天,冬日的最後一場大雪悄悄在卯時停下。
而這一天,是謝冰妍出殯的日子。
天明。
蓋棺出殯。
按照禮節,慕丞相和謝家人不必送殯。
但為了送謝冰妍最後一段路,他們還是一同去了。
站了一夜的蕭墨炎麵色煞白,幾次想再去看看謝冰妍最後的模樣,卻在踏出一步後陡然倒地。
“咳咳咳……”
劇烈的咳嗽伴隨著胸腔的震痛像是刺穿透他的心。
沒有人管他,好像他這個一品大將軍在這不過是個無名小卒。
蕭墨炎顫抖著深吸了幾口氣,強撐起脫力的身體跟上早已出了府門的出殯隊伍。
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跟在後麵,猩紅的雙眼定定望著前麵的黑棺。
恍然間,蕭墨炎好像聽見了謝冰妍的聲音。
“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我不求長命百歲,隻盼天下太平,這樣你我就不會分開了。”
“你活著,我會等你回來,你死了,我也對你不離不棄。”
一句一句,伴隨著風擦過他的耳畔,最後慢慢消散在淡青色的晨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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