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娘子好生安慰了幸小娘一陣子,希望她改變主意。
起初,張大娘子誤以為幸小娘是以退為進,故意來賣慘,後來看話頭不對,那幸小娘勢必要去出家。
這可是家的大事,張大娘子不敢輕諾,急急吩咐家仆去請主君回來,隨後又把榴園的劉小娘也叫來,一起勸……折騰了大半天,眾人還是勸不住。
最終,主君、主母同意幸小娘去明月庵,但不可落發,須帶發修行。
幸小娘問道:“為何不叫我落發?”
張大娘子勸道:“小娘,你愛女心切,合該明白啊。孩子們長得快,鍾丫頭已經十一歲,再過幾年,便可行及笄禮,早晚要論親的。生母落發修行,總歸不是好說頭。若你因為梨園之事,覺得心不痛快,出去住幾年,散散心,我們不阻攔,但你未必非要做姑子。日後,若你回了心,還可以還俗。”
話話外,張大娘子的意思還是不想幸小娘出家,原因她沒明說。
幸小娘心大約懂些,便沒再爭執,隻諾諾應著。
眾人散後,張大娘子在福頌堂盤算許久,足足坐了一個時辰,如雕塑一般,一動不動。
旁侍的慎媽媽、晉媽媽、采薇、采蘋、鶴鳴五人皆不知如何勸。
今日,福頌堂座屏的屏心,是一幅金線雙麵繡,繡的是“百鳥朝鳳圖”。
棲遲與福頌堂的大丫鬟們都估摸出大娘子的心意,日後必要叫大姐兒、二姐兒、三姐兒嫁到高門戶去。
於是,她們聯合一處,商量許久,設計出了這“百鳥朝鳳圖”的底稿,用時三個多月,才繡完,以襯大娘子的心意。
瞥一眼那熱熱鬧鬧的“百鳥朝鳳圖”,張大娘子歎口氣,心道:“一個小娘偷情,我好歹給瞞下來了,知情者不多,過個三兩年,此一事便可塵封;可若再來一個小娘落發,如何是好?那明月庵,就在杭州啊,日後,少不得傳揚出去。到時候,莫說高門,便是富賈之家,也會嫌棄家的女兒們。”
思及至此,張大娘子決定再“努努力”,務必斷了幸小娘去明月庵的路。
於是,張大娘子看向慎媽媽、晉媽媽,言道:“晚些時候,你們去一趟院子,待孩子們下課了,把他們攔住,帶到承英閣小祠堂去。我自有話交代。”
慎、晉兩個婆子急忙施禮道:“是,大娘子。”
……
夕陽正垂,淡淡的霞光映照進承英閣祠堂,落在那慈祥的菩薩身上,似道道金光聚集。
張大娘子覺得是這是好兆頭,便領著八個孩子拜了三拜。
而後,張大娘子把采薇、采蘋等丫鬟、婆子都打發到承英閣外,隻留下八個孩子和慎媽媽。
見狀,大家都有些惶恐,見母親麵容和氣,看樣子不像壞事,才放心些。
母親家教嚴苛,燦秀這大半年已經被罰跪小祠堂多次了,姐妹們皆知之。
方才,她們還以為是自己做錯了什,惹母親生氣了,這才被慎媽媽親自請來。
張大娘子道:“今日,把你們都叫來,不為別的,隻想與你們說些透心的話。”
說著,張大娘子看一眼慎媽媽。
慎媽媽會意,引著姐兒們次第跪拜小祠堂供奉的張家父母。
燦秀心道:“拜菩薩,是討個金光滿堂的好彩頭;而拜外祖父母,卻意味著什呢?”
不止燦秀,鍾、靈、毓三大秀心中也打鼓,他們四人相互看看,各自思索片刻,似乎明白了什,不覺眉眼含笑。
小八安秀最慧,剛說要拜外祖父母時,她便知曉,母親這是打算把家的庶女都攏在東籬園,立為嫡女。
南、柯、夢三小秀尚不大明白,隻是照著慎媽媽的指示做,乖巧十分。
待孩子們跪拜完起身後,張大娘子道:“這是我父母的牌位,他們,也是你們的外祖父母。你們有所不知,我母親趙氏原是弘遠伯嫡女,出身高貴,我父親雖出身商賈,卻也曾做過東京首富,家境殷實。這些年,我專門辟個菡萏園來教導你們,不為別的,隻想你們日後成才了,有個好去處。我本已吃穿不愁,還能圖你們什?圖的,不過是你們來日爭氣些,光耀門楣。”
弘遠伯?鍾、靈、毓、南、柯、夢六秀都驚住了!
之前,她六人隻風聞外祖父曾在東京富貴無極,卻不曾聽過外祖母的出身。
燦秀、安秀住在東籬園,早前聽母親說過一次,倒不覺得驚訝。
而且,他們二人從遙遠的二十一世紀穿越而來,對等級地位的認知不那清楚,並不覺得一個弘遠伯有什了不起。
可是,身處等級森嚴的社會之中,鍾秀六姐妹悉知伯爵之重,故而格外震驚。
為何要提故人出身?母親尚未言明,孩子們也不敢妄言。
他們麵麵相覷,不知母親今日說這些話有何目的。
鍾秀年長,素有長姐風範,於是上前一步,代妹妹們施禮道:“母親悉心教養我們,我們心中感激萬分,但不知母親今日叫我們來,可是有訓示?還請母親明言。”
張大娘子並未直接回答,而是看一遍女兒們,問道:“先前,鍾兒的舅舅家來提親,要替他們兒子求娶你們大姐姐,被我回絕了。你們說說,為何?”
往日,張大娘子稱呼眾女兒,很少如此親切,多半“丫頭”“姐兒”或呼之以排行。
此時,張大娘子特意如此,便是告訴孩子們,她把三園的女兒和自己的心肝寶貝小八“安兒”一樣看待。
眾女兒聰慧,瞬間便領略到了母親的用心,這正印證了方才的猜測:大約真的有望升嫡……思及至此,姐兒們都不自覺放鬆下來,心跟嫡母大娘子的情感距離拉得更近。
燦秀率先答道:“自然是母親看不上他們,那幸家大兒不學無術,且是賣身為仆的豎子,定要辱沒了大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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