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子坐在廣場上,藏到人群中,到第二天上午,他充分完整地體驗了,什才是饑餓:
先是肚子咕咕叫,後來饑餓感消失,腹部一團麻木混沌、渾身無力,接下來胃部刀絞似的疼痛,直疼到頂點再緩緩消退,再疼再消退,頭暈腦脹,間歇性幹嘔,周而複始。
可能是廣場邊燒雞的味道影響,開始很香,後來聞到,一邊想吃一邊又要嘔吐,隻能包住鼻子。
也可能與他喝下太多的自來水有關——拿牛仔包當掩護,撿起地上的純淨水空瓶子,到公共衛生間接來的。
次日上午,他第二次打電話回家,父親在半秒內接起。強子得知,臨時身份證已托人連夜辦好,大哥淩晨就出發去市火車站,應該隔天就到!
強子安心些許,耐心等候。
他時而在廣場昏睡、時而在垃圾桶上幹嘔、時而呆呆地看著周邊形形色色的人群。他的頭腦忽然多出一個從未有過的維度——這些人是做什的?為什外出?皺成一團的眉毛下會有什樣的故事?
他的褲子口袋、牛仔包,不知何時被人劃出幾道口子。幸好貼身的IC電話卡無恙、師範的中專畢業證沒丟。
這個畢業證,讓強子想起,幾年前中考剛剛結束,一家人晚飯後談起填報誌願話題所產生的嚴重衝突——強子想上高中,向往著大學和電子專業。而他的父親,老衛建議他填報中專師範學校。
強子不從。
他的父母甚至爺爺奶奶,你一言我一語的,從老師職業“包分配、鐵飯碗”的安逸,講到家族血淚史,又講到供強子兄妹五個讀書,家債台高築、無力供他讀大學的現實……
強子不願意聽這些,不要想這些,卻又不得不麵對這些!
最終,他以高於錄取分數線80多分的絕對優異成績,被縣城師範學校錄取。
也正是這個“絕對優異”,在他心成為不平、不甘的逆反養分,他變成師範學校不受待見的差生典型。也成為他與母親賭氣的導火線,他的父親衛老師,每當此時總沉默不語。
收好畢業證,強子對自己辭掉鐵飯碗的工作是否明智,首次產生一些動搖。他沒有多想,繼續看著日出日落,廣場大燈亮了又熄、熄了又亮……
渾渾噩噩中總算熬到第三天下午16:30——老家列車17:30左右到站!
此時,他連十來斤重的牛仔包也拿不動了,隻能抓著包帶在水泥地上拖著走,晃晃悠悠來到出站口。
16:40
16:41
……
17:25!
強子逢人便問,終於,老家來開的班車,有乘客出站了!
他仔細掃視出站人流,生怕錯過大哥,有幾次回他喊出“哥——”後,才發現認錯人了。
17:35
17:55
……
18:30!
沒看到大哥!
直到出站的乘客換了兩趟列車,他最終確認——
大哥沒來!
他拖著牛仔包,在車站前的寬大廣場上來來回回找了好幾遍——大哥真的沒來。
勉強支撐著強子的那股力量不見了。他視線越來越模糊,腦袋中嗡嗡響個不停,甚至連嘈雜的廣場都安靜了。
他找出原本打算等到大哥,再打回去的IC電話卡,僵屍般的走到電話亭,一位一位地撥出代表希望的固話號碼。
“強子,大壯到了嗎?”
“喂!強子,說話啊!”
“你啞巴了!”
……
“爸,我哥沒到,我三天三夜沒吃東西,堅持不下去了。”他心如死灰,毫無半點生氣,像是在做某種告別。
“你混蛋!”在強子心一直溫文爾雅的父親突然歇斯底地大吼,“強子,你混蛋!”
“我命令你!我不管你是偷是搶,馬上給我去找東西吃!”
“你這個混蛋!聽到了沒有!”
強子放聲大哭起來!
最後,他聽到父親低語,感受到父親的絕望。
“一個在外麵要餓死了,還有個連個電話沒有,到底上沒上車,到底在哪兒?”
“我馬上過來找你們,馬上就來!強子,你馬上找東西吃,等我過來!”
“你去!這黑燈瞎火的你咋去?你去找大壯還是找強子?!你再丟了咋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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